第十一章 烈火金剛

柴山堡。河南灣戰鬥。

戴克敏「請酒」。徐其虛收降。

尹家咀會議。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一軍第三十一師。

蔣桂混戰。商南起義。

吳光浩出師未捷身先死。徐子清、徐其虛,驚動中共中央的「二徐事件」。

5月的柴山堡,蒼松翠柏,層巒疊障。縱橫交錯的天台山、摩雲山、羚羊山、木城寨、光裕山之間,群峰聳峙,森林茂密,古木參天,野花開謝。湮沒在崇山峻岭那時隱時現的羊腸小道上,總有宕盪起伏的流水聲在吳光浩和戴克敏的耳畔神秘地左右盤桓。既看不到源頭,又不知它將流向何方。心曠神怡之時,只有花草鮮潤,百鳥啾鳴,滿目秀色,延綿不絕。置身其中,恍若世外桃園。

只可惜了一片空山流水!聯想到山外的硝煙烽火,吳光浩不禁暗然長嘆!但等眼前驀然暴出一線飛流直下的山間瀑布時,那桀傲不訓的喧囂卻怦然開啟了他的萬丈豪情。得意之間,腦際竟飛出兩句不知是何人寫於何時的詩句——

一水漲渲人語外,萬山青到馬蹄前。

因此,剛才那「只可惜了一片空山流水」的感嘆,隨即就變成了「惟本色英雄方能到此」的自豪。忽又一想,這該是一幅對聯的上聯,不妨和克敏鬧一鬧。看他的詩文功底是否名副其實。他知道,在他們這些舞刀弄槍的人群里,不敢說個個都是出口成章,能寫一手好文章的卻是大有人在。而戴克敏,即是其中的佼佼者。乘興之餘,他便對身邊的戴克敏說了他的上聯,要戴克敏在十步之內對出來。

吳光浩一出上聯,戴克敏就覺得稀奇,莫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向嚴肅有餘的吳光浩怎麼有了這等雅興。當然,是山,是水,是眼前的空明寧靜和崇山峻岭,給了他哪怕是瞬間的本真和自然,以至於這自然的本真竟激發了「大英雄」的豪情。可是,這上聯卻太刁了些,怎麼對呢?

「有了!」既然不能對,何不來個不能對的下聯。此時尚走出五步不到。

「有了?」吳光浩直覺奇驚。

「聽著。」戴克敏故意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算了吧,是可憐兒女何必苛求。」

吳光浩不覺一楞,克敏什麼時候認過輸呢?轉眼一想,又不得不為戴克敏的敏捷才思而叫好。原來,戴克敏那無可奈何的回答,實際上就是一句絕好的下聯,「是可憐兒女何必苛求」。與他的上聯相配,不正是一幅對仗工整,可說是天衣無縫的對聯么?

惟本色英雄方能到此

是可憐兒女何必苛求

一張一馳,一剛一柔,張馳相間,剛柔相濟。也就是戴克敏了。不料,吳光浩正要說些客氣的話出來,覺得還有些「委屈」的戴克敏又有話說了,他說:「這不算什麼,是給你逼出來的。」說著,又十分狡黠地沖吳光浩笑了笑,說:「難得你有這份雅興。我這裡另出一聯,不妨對上一句?」

「饒了我吧,我可是山竹無心,空生幾對枝節。」話一出口,吳光浩自己也感到奇怪,他的『之乎者也』和『八股文』都學得不好,常被老師罰站,今天是怎麼了,出口就有文章。本是實心求饒,不料空穴來風,卻硬是出了一個轉守為攻的上聯:「山竹無心,空生幾對枝節。」

戴克敏也是沒想到,這光浩可真是焉驢踢死人,好生了得。明明是求饒,卻硬是端出了一幅上聯。

不過,飽讀私塾和《四書》的戴克敏確實是才思過人。知道吳光浩的上聯是綿里藏針,轉眼一想,流水花開的下聯就出口了:「算是服了。答不上就答不上,你知道,我戴克敏也是河藕有眼,不沾半點污泥。」

「好!」吳光浩真是不得不服,要讓我難住他,看來今天是不行了——

山竹無心,空生幾對枝節

河藕有眼,不沾半點污泥

「誰能對出這樣好的對子?」不過,戴克敏還不過癮。雖然兩聯都對上了,但都是光浩出的。明知光浩的底子也是十分厚實,還是不忍就此作罷。別說光浩,就是他自己,也難得如此的放鬆。過了今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如此這般。所以,沒走幾步,他便扭頭對吳光浩說:「再對一個。」

「算了吧,到前邊還不知是什麼樣子。」吳光浩心裡高興,卻不敢貪玩。又知道戴克敏學問不淺,要答應了他,一路就會沒個完。

「就一個,最後一個。」

「說好啦,不許耍賴。」看戴克敏實在是想對,吳光浩便動了測隱之心。不過,也暗自緊張,不知道他會出什麼樣的上聯。

他這邊正琢磨著,那邊戴克敏就說話了:「不難不難,上聯就在我們腳底下,『天台山摩雲山羚羊山三山光浴(裕)木城寨』,不難吧?」聽起來確實是不難,可要仔細琢磨,也不是那麼好對的。所以,他說:「算了,我就認個輸,別讓我對了,行不行?」

「不行。我的對聯不在輸贏,要的是膽識和氣魄。怎麼樣?已經提醒你了。」

「嗬,叫將了。偏不聽你的……」

戴克敏一叫將,吳光浩的情緒就來了。不過有了,他拿三山出句,是我們的立足點。何不用人作答,就應他一句氣魄和膽識?這麼一尋思,吳光浩便叫了一聲,「有了。」接著,一氣不歇地就對了出來——「農民軍自衛軍革命軍三軍威鎮柴山堡!」

「好!」曹學楷一聲叫好,卻把興頭正濃的兩人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來,一看是曹學楷,又相視而笑。

「學楷,有事么?」吳光浩先問了曹學楷一句。

「當然有事。不過,……」曹學楷卻不直說:「我這裡也有一副對聯,是開玩笑的,我說上句,你們答下句,要是對上來,我就說。要是答不上來,免談。」

這麼一說,吳光浩和戴克敏就明白了,多半都是高興的事,要不,學楷不會這麼賣關子。戴克敏更是勁頭十足,看來今天真是要過癮了。不等吳光浩說什麼,他便耐不住了,說:「快說,看我能不能答上來。」

曹學楷看了吳光浩一眼,吳光浩笑著點了點頭。曹學楷便說了:「北京的大柵欄有家理髮店……」

曹學楷一說到這兒,戴克敏就想笑。他知道曹學楷要說什麼,這都是小時候私塾先生教他們玩的,不知光浩知道不知道。所以忙看了吳光浩一眼,不料吳光浩卻已笑出了聲。害得曹學楷忙說:「不準笑,我這沒說呢。」

誰知吳光浩和戴克敏卻唱歌似的,一人一句,就把曹學楷要說的對聯唱出來——

雖然毫髮技藝 卻是頂上功夫

倆人唱罷,三人便大笑不止。這時,曹學楷才說:「確實是應該開懷大笑的。」

「肯定是好事?」戴克敏忙問了一句。

「旗開得勝——王樹聲大敗方曉亭,還有十八軍一個營!」

「太好了。這是我們進山的第一仗,剛才我還和克敏商量,要不要主動出擊,先把士氣鼓起來再說。」吳光浩高興得直搓手:「想不到,想不到。這麼快樹聲他們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

「快回,我要找樹聲,讓他好好講講。」說著,吳光浩就拉著曹學楷和戴克敏,急急忙忙地朝駐地走去。

這是進入柴山堡地區的第3天,一個霧朦朦的早晨,桂系第十八軍一營人馬和便衣短槍隊,在漏網土豪方曉亭的帶領下,趁著朦朦天色,偷偷摸摸地朝第七軍王樹聲他們中隊的駐地——河南灣奔襲而來。

自從王鑒和吳煥先處死大惡霸吳惠存之後,這個燒了吳煥先家的房,殺害了吳煥先的父親、哥哥、嫂子、弟弟等六位親人的豪紳方曉亭,就一直逃亡在外。無論是軍閥魏益三的第三十軍、任應歧的第十二軍,還是桂系第十八軍,只要他們的鐵蹄一踏進黃麻地區,他便蒼蠅似的,總會嗡嗡嚶嚶而來,急不可耐地充當劊子手的急先鋒。

第七軍進入柴山堡地區之後,方曉亭便像丟了魂似的坐卧不寧。「先幾天還在風風火火地鬧,怎麼說沒影就沒影了?難道他們不鬧了?屁!這些王八蛋,天不塌下來,他們都不會罷手的。可是,去哪兒了呢?」在房子里轉來轉去,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卻就是弄不清第七軍的去向。

於是,方曉亭以金錢作誘餌,派出他手下一群小嘍羅,分頭去打聽第七軍的去向。一天沒消息,兩天沒消息,等到這一天的後半夜,他手下一小嘍羅才嗑嗑巴巴地敲醒了他的夢。說了個大致方向:「可,可能,是,是河南灣。」小嘍羅也不敢肯定,卻又急於領賞,就先報告了再說。

「好啦,別再啰嗦了。」說著,方曉亭便從枕頭邊上摸出一塊光洋,「咣」地一聲扔到地上,邊穿衣服邊說:「在門外等著我,我這就去報告,待會兒帶我們一塊兒去。」

「好的,好的。」小嘍羅連忙答應著,轉身就退到了屋外。後來見方曉亭鞋子都來不及趿,出門就往第十八軍的營房跑,乾脆一轉身,也一溜了之。

「鬼才跟你去呢。」他邊跑邊想:「要是沒人還好說,挨一頓打也就了事。要是真在那裡,死的還不一定是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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