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浴血城垣

世道變了,農工擁上主席台。潘忠汝、吳光浩橫刀立馬檢閱鄂東軍。

敵中央社驚呼:「鄂東黃安自被農軍盤踞,其勢比以前更加蔓延……」

18條槍夜半遭遇國軍獨立旅,劉鎮一磚堵城門,廖榮坤抗擊進攻。

南下主力回城,總指揮被迫撤離黃安城。雙方競日激戰,潘忠汝流盡最後一滴血。

打下黃安縣,人民好喜歡。

建立新政權,紅了大別山。

工農掌大權,窮人把身翻。

審判狗地主,槍斃狗縣官。

黃麻好兒女,革命沖在前。

跟著共產黨,跟著毛委員。

1927年11月18日,對中國革命歷史來講,當是一個「橫空出世」的日子;對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黃麻人民來說,則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和狂熱情感的改朝換代的日子。

幾乎是一夜之間,當他們睜開那雙疲憊而沉重的眼睛時,他們突然發現,這一天的黃安古城已經披上了節日的盛裝:鑼鼓、鞭炮、紅旗、歌潮,綉有鐮刀和斧頭的大旗映紅了天空,紅紅綠綠的標語貼滿了大街小巷。自覺不自覺地,人們那興奮而匆匆的腳步,都向城南校場崗涌動。甚至吹著鎖吶,扭著秧歌,滿懷勝利的喜悅,歡欣鼓舞地參加慶祝大會——「熱烈慶祝黃安縣工農民主政府勝利誕生!」

為了參加慶祝大會,昨夜睡得很晚的潘忠汝和吳光浩也都起了個大清早。吳光浩來不及穿衣服,先把頭從窗子探了出去,看了看天,回頭就沖潘忠汝喊了一聲:「嗬,今天肯定是個好天氣。」

「那當然。你也不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

「看來老天也怕呵,鑼鼓一敲,他就晴」。

「是嗎?」潘忠汝卻故意逗了吳光浩一句。

「是的,司令。」吳光浩卻悄皮地給他打了個禮反倒把他給逗笑了。

不知怎的,潘忠汝覺得他是越來越喜歡他這個小老鄉了。當然,只是論個頭大小而言。實際上,吳光浩比他還大一歲。作戰勇敢自不必說,攻佔黃安,要是沒有他的突擊隊,是個什麼情形還很難說。而且足智多謀,常有出其不意的好主意。就說14號佔領黃安城以後的事吧,要是沒有吳光浩的據理力爭,今天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14號上午,當紅旗在硝煙瀰漫中終於插上古老的黃安城頭時,東方旭日正冉冉升起。作為起義部隊的正副總指揮,潘忠汝和吳光浩以黃埔畢業生的姿態,久久地凝視著城頭那面舒展自如的紅旗,以示注目禮。儘管他們的內心都有說不出的激動,但他們的表情卻沉著而莊嚴。

過後不久,當街面上越來越多地擁進了歡呼的人群和源源不斷的各區、鄉的農民武裝隊伍時,吳光浩卻異乎尋常地問了潘忠汝一句話:「三十軍那邊怎麼辦呢?」

「三十軍?」潘忠汝一下子卻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的,就是聲言要進佔黃安城的那個團。」

「魏益三的部下?」

「也許是。但不管是誰,他們還沒來呢?」

「你是說他們來了怎麼辦?」

「是,但不全是。不,我是說,怎麼辦倒好說,關健是什麼時候來。」一急之下,吳光浩繞了半天才把話說明白。而他這麼一說,潘忠汝也就明白了,所以,緊接著他就又問了吳光浩一句:「你是耽心今天?」

「是。如果他們今天來呢?」

「這倒是個問題。」聽他這麼一說,潘忠汝就習慣性地低了頭,開始在火王廟的院子里度步。

一打下黃安城,火王廟就成了他和吳光浩的「總指揮部」。他想,這的確是個問題。如果今天真的要來,打還是不打呢?打吧,昨夜一夜鏖戰,人困馬乏不說,戰場往哪兒擺?這就是個要命的問題。按常規,當是防守為主,兵力布置城牆四周,分兵把守四個城門。可無論是城牆、城門,在昨夜的鏖戰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特別是北門,又遭撞擊,又遭火燒,基本上是不能用了。當然,這也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還是裝備上的差距太大。這點潘忠汝還是明白的,所以無論是哪一場戰鬥,他都得方方面面計算周到,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更不打無把握之仗。而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城牆、城門可以堅守的話,那就能夠有力地彌補裝備上的差距。吳光浩剛才說的時間問題,也許就是指這個。他想,儘管自衛軍作戰勇敢,可在人困馬乏,彈藥不足,且客觀條件不大可靠的情況下,要打贏一個團的敵人,確實是有點兒玄。要是出了城呢?也是個問題。敵人什麼時候來,戰場往哪兒擺,就更是個未知數了。可是,如果不打呢?紅旗剛剛插上城頭,大街小巷、漫山遍野都是歡呼勝利的人群。怎麼交待呢?怎麼說服呢?更嚴重的是,今日一撤,何時才能打回來?

想到這裡,潘忠汝不由自主地就停止度步,看了看一直等在那兒的吳光浩,說:「要不要交總指揮部研究一下?」

聽潘忠汝這麼一說,吳光浩卻撲嗤一下笑了:「有那麼嚴重嗎?」這倒把潘忠汝給笑糊塗了,問題是他提到的「研究」一下,他卻笑了。

「看來你是有高見了?」他知道,這傢伙肯定是有什麼好主意了,所以才這麼問。

「高見不敢當,哪怕是『低見』,恐怕都不好說服他們。」

潘忠汝明白了,這傢伙肯定跟他想一塊兒了——「撤」。

「如果是三天之內打來,只能撤。」

「要是說不服呢?」

「更得撤。」

「這話怎麼說?」

「如果能夠說通,說明大家對目前的現狀還有認識。萬里路我們今天只走了一步,得先保存實力。能攻下一個黃安城固然是好事,可我們目前的主要目的不是攻佔城市。主要目的,或者說主要任務,應該是發展、壯大、充實自己,等我們真正有力量了,別說一個,就是十個黃安城,我看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好傢夥。」潘忠汝這才吃了一驚:「小小的人兒,他的野心倒是不小啊!」

說著,兩人都笑了。周圍忙忙乎乎的人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但見他們在笑,就都扭過頭來看。

「不過,」看見有人在看他們,這又引起了潘忠汝的注意:「這話先別說出去。否則,不是打擊同志們的積極性嗎?」

「那是。」

「但是,」吳光浩剛一回潘忠汝的話,趕緊又補了一句:「這種思想遲早得統一一下,要不,以後的好多事情都不好辦。」

說著,兩人就一同走到大街上。但見鄂東革命委員會的布告已經貼滿全城,到處都是興高彩烈的人群,吳光浩就又來了興趣,忽然攔住一位樂呵呵地扛著長矛的大漢,便惡作劇地問道:「大叔,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傻瓜!」大漢當即就變了臉,罵了一句,還白了他一眼。好像還不解氣,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連黃安都不知道,真是。」

笑得潘忠汝差點岔了氣。此時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鐘,黃安城內的秩序已基本上得到了恢複。除了來來往往涌動的人群,街道兩旁的商店、貨鋪、飯館等,又開始營業,各個學校,也照樣上課。看到這麼快就恢複了秩序,潘忠汝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農民自衛隊的隊員是否都做到了「秋毫無犯」?

這麼一想,他就要帶吳光浩去看看。

「那還用看嗎?沒有人攔轎告狀,就說明無冤無案嘛。」吳光浩卻不以為然。

吳光浩話音未落,就有一自衛隊隊員急急忙忙地沖他倆跑了過來,還沒跑到跟前,就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那兒說:「快,找你們倆呢。」

「什麼事?」他倆急忙迎上前去。

「三十軍打來了!」

「啊?!」倆人一下都愣了:「說曹操,曹操就到!」

說著,他們隨自衛隊隊員隨來到縣委書記王志仁處。這時,房子已經擠滿了人,七嘴八舌地正說第三十軍的事。

見他倆一到,王志仁就站了起來,連招呼都沒打,就沖著大家說:「靜一下,我們現在開個臨時緊急會議,據西邊偵探報告,三十軍的一團人馬已經開到離縣城只有20里地的地方了,我們怎麼辦?請大家議一議。長話短說,抓緊時間。」

「那還有什麼議的,撤!」吳光浩隨口一句話,就說得在坐的各位都瞪大了眼睛:光浩是怎麼回事?

即刻,就開鍋似地「議」開了。

「撤,為什麼要撤?」

「打不行嗎?不就一個團嗎?我們幾十萬人馬,還怕一個團?」

「再說,人家離城只有二十里了,就是撤,來得及嗎?」

見大家你一言他一句沒個準兒,王志仁就問吳光浩:「為什麼?你給大家說一說。」他知道,吳光浩這會兒絕不是信口開河。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再說,潘忠汝好像也沒言語。弄不好,倆人私下裡早議過了。

「道理很簡單。」吳光浩知道一下子很難說服這麼多人,還不如就事論事反而節省時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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