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風驟起

誰撕了農會張貼的標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親舅公搗亂也要挨刀劈。

龍潭寺的和尚算不算豪紳?省里有命令,就要捉拿你!

怒打承審,懲辦團總,逮捕工賊「羅偏頭」,一切權力歸農會。

1926年秋,北伐軍攻佔武漢,秋風掃落葉般地把北洋軍閥的軍隊打得潰不成軍,土崩瓦解。革命之聲,迅速傳遍湖北各地。為了適應迅猛發展的革命形勢,更有力地領導農民運動,黃麻兩縣的黨組織和農民協會均由秘密轉為公開,黨的特別支部也隨即遷入縣城。

黨組織和農民協會在群眾中公開以後,立即領導農民開展大規模地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鬥爭,黃麻地區迅速出現了一個空前未有的農村大革命高潮——「打倒土豪劣紳!」「打倒貪官污吏!」「打倒帝國主義!」「剷除封建勢力!」「一切權力歸農會!」等革命口號,連同革命歌曲,喜氣洋洋,雲雀般地歡唱在黃安、麻城那古老而新鮮的土地上空。

聽著這曠世奇聞的口號和歌聲,土豪劣紳們卻老鼠樣地恨得咬牙切齒。他們紛紛出動,偷偷摸摸地請來「教師爺」,組織「紅槍會」,個個聲言,要武裝保家產,和農民協會對著干。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農民們則拿起鋤頭扁擔甲魚叉,時刻準備著為保衛自己剛剛得來的生存權益而戰鬥。革命,已經到了兵刃相接的時候了。

王鑒他們在黃安擦拳摩掌,麻城乘馬會館那邊農民協會的負責人徐子清卻已經接到了土豪劣紳開始挑戰的消息。

「快,丁枕魚正指使他的狗腿子在砸羅家河的農民協會呢!」來人氣喘噓噓。

「什麼?」

正和徐子清說話的王樹聲嚯地一下站了起來,扭頭對徐子清、胡靜山等人說:「我建議馬上召開緊急會議,先解決掉這隻虎再說。」

原來這丁枕魚號稱「麻城北方一隻虎」,有田120畝。他依仗自己有錢有勢,對農民協會極為不滿。又覺得自己是王樹聲的親舅公,料他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所以,在1926年12月20日這一天,趁著人們趕廟會,購置年貨的時機,就指使他的狗腿子,搗毀了大河鋪鄉農民協會羅家河分組的辦公室,撕掉了農會張貼的標語,反動氣焰十分囂張。

聽了來人的報告,按王樹聲的建議,徐子清、胡靜山等人立即召開緊急會議。

這時天色已晚,但不到一個時辰,人都呼啦啦地起來了。

「樹聲,你說怎麼辦?事情明擺著,他是你舅公,你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

王樹聲幾乎是吼著叫道:「天王老子都不行!誰要破壞革命,就拿誰開刀!」

十分鐘不到,乘馬會館的農民協會就發出了有史以來的第一號戰令:立即捉拿丁枕魚,打下反動地主的囂張氣焰!

戰令發出之時,已是夜半時分。

會員們一聽區農會要逮捕丁枕魚,個個擦拳摩掌,眉飛色舞,迅速拿起刀、矛、烏銃、鋤頭和扁擔。

「咣!咣!咣——」

三聲銅鑼響過,茫茫夜色中,2000多名農民的燈籠、火把即刻映紅了天,他們浩浩蕩蕩地開進羅家河,迅速把丁枕魚的高牆大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開門——」

「開門!」

「撞開它!」

「撞開它!」

聽到了洪水一樣的怒吼聲,丁枕魚早已嚇破了膽。連被窩都不敢出,只管叫家丁們把門守住:「千萬不要叫他們闖進來。」說畢就用被子蒙了頭,不知如何是好。

但這邊的門還是撞不開。人們都有些急了,同樣不知如何是好。

「榮坤,上!」王樹聲一遞眼色,廖榮坤,這個當過幾天兵的丁家佃戶,帶領十幾個身背大刀的青年農友便翻牆而入。

「不好了,老爺,他們翻牆進來了!」

「啊——快開槍啊!開槍!」

不等丁枕魚的家丁們找到槍栓,廖榮坤他們已經衝到了樓上。廖榮坤一個猛虎捕食般的箭步,便闖進了丁枕魚的卧室,一把把他從被窩裡拖了出來。這時的丁枕魚全沒了白日里的囂張,赤腳單衣地跪在地上,連連叩頭求饒:「饒了我吧,饒了我吧!給樹聲傳個話,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現在知道求饒了?不行!」廖榮坤老鷹捉小雞似的,一把提起瑟瑟發抖的丁枕魚,將他丟到了早就等急了的農民面前。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見丁枕魚被丟在地上,憤怒的農民們便炸了鍋似的衝上前,你一拳我一腳,恨不得將他打個皮開肉綻。

這時,徐子清撥開人群,走到丁枕魚跟前,一邊制止憤怒的人群,一邊對著大伙兒說:「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們有苦的訴苦,有冤的伸冤。該怎麼處理丁枕魚,我們農會自有辦法。」

「打死他!」

「打死他!」憤怒的人群卻一聲高似一聲地怒吼著要打死丁枕魚!

「丁枕魚橫行鄉里,欺壓百姓,確實是無惡不作,死有餘辜。我也想打死他,可我們現在有農會,農會也是一級組織,既然是組織,就得有紀律。即便是要打死,也得有個說法才是,對不對?」

經徐子清這麼一說,憤怒的人群才稍稍平靜了一些。就在這時,人群里卻衝出一個楞頭楞腦的青年,手裡舉著鋤頭,一上來就照準丁枕魚的腦袋要往下砸。徐子清一把托住他的身子,那劈下去的鋤頭才偏離了丁枕魚的光腦袋而崩在院子里的青石上,「咣——」地迸出幾星火花。

「你這個王八蛋!過去,你霸著天,霸著地,還霸著我未婚妻不讓我結婚,不讓我成家!現在該我報仇了!我要用鋤頭剁掉你那顆老王八蛋!我要剁掉你這個老狗頭——」說著罵著,楞頭青年又要衝上去。

眾人都知道,楞頭青年的未婚妻就是鄧家灣的肖姑娘。姑娘都二十齣頭了,丁枕魚卻硬是霸著不讓出嫁。所以,見楞頭青年又要衝,人群就又止不住地朝前涌動,火把都投了過來,要燒死丁枕魚。

徐子清急了,就命王樹聲等人趕緊把丁枕魚捆起來,先押到農會再說。

丁枕魚押走了,但憤怒的人群卻遲遲不肯離去。直到雄雞報曉時節,才三五成群,個個余恨未消的樣子,咬牙切齒地離開了丁家大院。

「捉了丁枕魚,就和地主撕破了臉。」革命鬥爭的烈火,在麻城更加旺盛地燃燒起來了。各地的「土霸王」相繼被捉,遊街、罰款、送縣「麻城農民協會收五毒」(指土豪劣紳王芝庭、朱碧山、王勉之、方孝亭、餘子游等五人),一時成為武漢進步報刊的熱門話題。

但當徐子清、王樹聲等人將丁枕魚押送到縣裡時,劉縣長和徐承審官卻拒絕收押。

這天正是臘月二十八,縣城的大街小巷都貼滿了農會的標語,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旗。家境稍好一點兒的人家,都給孩子們換上了新衣。孩子們歡鬧著,在匆匆往來的大人中間跑來跑去。偶而還有幾聲炮竹,更喧染了將要到來的新年的喜慶。

徐子清他們一路緊走,到縣政府時正是正午時分。找到劉縣長的時候,劉縣長好像正要出門的樣子。抬頭看見徐子清他們,不自覺地愣怔了一下,隨後才說:「怎麼能隨隨便便抓人呢?」這天劉縣長穿著中山裝,梳著中分頭,高挑的個兒,往那裡一站,確也有幾分出人頭地的感覺。但見徐子清他們默不吱聲,也不管丁枕魚正有一眼沒一眼地給他遞眼色,就唬著臉沖著大伙兒說:「農會也得有王法。丁枕魚他犯什麼法了?放了,放了。有話慢慢說嘛。」說著,就要上前給丁枕魚鬆綁。

「慢著!」王樹聲一聲喊,周圍人就嘩啦啦地圍了上來。

「怎麼?你們連我本縣長的話都不聽了?」

「不是不聽你大人的話,而是丁枕魚他罪有應得。」既然他想放丁枕魚,徐子清上前就不冷不熱地說。

「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哼,我是乘馬區農民協會的負責人。」

「為什麼要抓丁枕魚?」

「他砸爛了農會的辦公室,撕了農會張貼的標語。他欺壓百姓,逼租逼債,霸佔民女,橫行鄉里……」

「好好好,既然他這麼壞,你們就把他送到承審官那裡好了。」不等徐子清說完,劉縣長就連忙擺了擺手,說了一句話,看都不看眾人一眼,轉身就進了辦公室,「砰」地一聲,連門都關了起來。

「這怎麼辦呢?」王樹聲有些著急。

「見了承審官再說。」徐子清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其實,他心裡也是一團麻。都說國共合作,國共合作。可實際上呢,既不「合」也不「作」。說到底,國民黨他們和土豪劣紳穿的是連襠褲。但他今天卻有意要將丁枕魚送到他該去的地方。如果你們都不管,自有農民協會會撐起這方天。

所以,見了一臉刁鑽相的徐承審官之後,徐子清就只問了一句話:「我們捉了丁枕魚,縣長大人要我們送到你這裡,你收人還是不收人?」

徐承審官本是個被人奉承貫了的角色,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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