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邵德:開往基地的卡車

我們休息了兩個小時左右,就被楊建叫醒了。

楊建一直沒有睡,他帶著那些準備留下來的士兵來回奔跑著,安排很多細節,挑選了十幾個稍微懂點日語的弟兄換上鬼子的軍裝。

食堂里的伙夫反應非常熱烈,憋在廚房裡這麼多年,差不多要忘了自己是個軍人了。當昨晚的決定宣布之後,他們骨子裡的血性就像爐子里的火苗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伙夫們蒸了熱騰騰的包子,讓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頓。小五還在指揮樓里,據金爺捎話說,小五還在做準備。

四哥和那四個潛伏在偽軍中的獵鷹團成員,把打算偽裝成戰俘的一百個士兵召集在一起,表情嚴肅地訓話。鄭大兵和大刀劉也在各自忙活,安排人把武器裝進木箱,搬上了一輛卡車。我看了看眼睛還紅腫著的楊建,然後拿了幾個包子,往指揮樓走去。

指揮樓里的鬼子屍體都被士兵們搬走了,地上的血也弄乾凈了,我徑直往二樓走去。

小五聽見了我上樓的聲音,站在樓梯口接過了我手裡的包子。白天陽光比較強,讓我能看清楚他臉上的很多細節,以及皮膚顏色的異常。

小五抓著包子,靠在椅子上大口地啃著,邊吃邊對我說道:「邵德,你還要問些什麼?現在開口吧!我盡量都告訴你,今天過了後,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和你聊這些。」

我點點頭,嘴角抽動了幾下,卻又不知道想要問些什麼。

小五笑了笑:「你就不關心我的身份嗎?」

我吞了口唾沫:「你身份不就是中國軍人嗎,有什麼需要我關心的?」

小五眼神一熱,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身體里還有一個意識不是中國人呢?」

我一愣,但緊接著說道:「只要主導你行動的是咱的好兄弟就可以了。」

小五沒出聲了,半響,他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把身上的日本軍官制服口子解開,露出了赤裸的胸膛來。然後,他指著左胸口下方一個青紫色的刺青,對我說道:「你認識這個吧?」

我抬頭望了過去,那是一個簡單的文身,一把鐮刀和一個鐵鎚交叉著。我並不意外,因為之前鄭大兵說過小五身上有蘇聯布爾什維克的這個黨徽。小五頓了頓,接著說道:「邵德,其實日本人也並不都是王八蛋。在日本,也有共產國際,也有追求著全世界無產階級自由解放的一幫人。現在,你看到的這個身體,就是一個日本共產國際軍人的身體。」

「日本人?」我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身體是日本人?」

「是的!」小五重重地點頭,「不過,日本紅軍和中國延安聯繫不多,我們都是通過蘇聯人才好上的。」

我更加疑惑了:「那陸伯伯呢?陸伯伯知不知道這些?」

「陸正海是中共地下黨員,他是一個偉大的男人。嗯!別扯遠了。和你說這些是要讓你知道,你所被賦予的使命,不是局限在中國反侵略戰爭的勝利,而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勝利。」

我「嗯」了一聲,岔開話題,目前這節骨眼上聊政治,似乎不太實際。我點了支煙,給小五也遞了支,說道:「這些都是後話!接下來,我們能不能活著出來倒是個大問題。」

小五可能也覺得這時候談這些不太合適,自嘲地笑了笑,說:「那倒也是!外面的事應該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我看楊建帶兵有一套,跟下面的兵崽子關係也還挺好。」

我望了望窗外偽軍營房的方向,說:「別忘了還有四哥,他的組織能力及協調能力也很強,能幫上很多的。」

小五點點頭說:「四哥本來就是個人物,他是正兒八經黃埔軍校出來的。他的同學大部分都在部隊里擔任高級軍官,只有他選擇了這項秘密工作,一肚子的軍事才華,在這裡算是浪費了。」

我聯想到四哥之前的所作所為,不由得肅然起敬。

小五繼續道:「對了!還有個問題,金爺應該對你說過吧?日本兵昨晚死得有點蹊蹺這事,你怎麼看?」

我嘆了口氣,把手裡的煙頭掐滅了。「小五兄弟,這事以後再研究吧!走到現在這一步,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中國有句成語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叫見招拆招。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五又笑了:「呸!還中國有句成語!雖然我身體是日本人,可是我身體的另一個意識是中國人。所以,你不要把我放在中國軍人這群體之外,我和弟兄們這樣處著,感覺非常自豪的。」

我也笑了。正說到這兒,樓下傳來了聲響,是楊建上來了,他的大嗓門兒格外張揚。

我扭頭望去,只見楊建走在最前面,陸陸續續上來的是鄭大兵、大刀劉、四哥以及金爺。

四哥眉頭還是皺得緊緊的,對我說:「邵德!關押戰俘的鐵籠子可是要上鎖的,到時候怎麼辦?不可能真把弟兄們鎖住吧?」

我淡淡地笑了笑,認為這不算什麼問題。「弟兄們把鑰匙含在嘴裡不就行了?」

金爺臉色很難看:「鎖是日本人帶來的,鬼子會給每個運走的鐵籠子都換上他們的鎖,咱戰俘營沒有鑰匙。」

我的心往下一沉,原本四哥率領一百個弟兄偽裝成戰俘被關押在鐵籠,就是整個計畫里最大的危險環節,現在金爺把鎖的事一說,更讓人擔心了。

大夥沉默不語。

我轉過身子,下意識地避開大夥的眼神,望著窗外思考。身後四哥的聲音響起了:「邵德,我剛剛問了下鄭大兵和大刀劉,他們三年前鑽進裝玻璃容器的房間里時,那裡面只有二三十個鬼子兵。這樣吧,實在不行,我和那一百個弟兄就拼了,看看在籠子被打開時候,有沒有機會衝出來搏鬥。你們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轉身,搖了搖頭,問金爺:「有沒有可能在裝他們上車時做手腳?」

金爺搖搖頭,說:「很難啊!」

我思考片刻,從口袋裡掏出陸伯伯送的那支鋼筆,把筆套打開,走到窗戶邊的鐵欄杆前,用細長的筆尖對著鐵欄杆用力一划,鐵欄杆立馬被劃成了兩截。

大夥往前走了幾步,目瞪口呆地望著我手裡的筆。我咬了咬牙,說:「四哥,一輛車上大概是二十個籠子,你帶著筆,車開動後劃開籠子,保證你那一車人可以隨時跳出來!」

四哥接過鋼筆,說:「也只能這樣辦了!」

楊建發話了:「你們都傻了嗎?籠子現在還在這兒,我們提前把鐵籠不起眼的位置劃開不就得了?」

聽楊建這麼一說,大刀劉樂了,拍了一下楊建的腦袋說:「嘿!沒想到楊兄弟還挺有腦子的。我們怎麼沒想到呢?」

楊建沒準備,被大刀劉這一下拍得往前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大夥都笑了,四哥也笑道:「就是!我們怎麼沒想到呢?把鐵籠子關鍵位置劃斷不就可以了!上車前用帆布蓋上,大夥把鐵欄杆擰彎不就行了!得!我現在就下去辦去。」

說完四哥就要往下面跑,我叫住他,說:「四哥!等會兒再下去吧!咱兄弟還想說幾句!」

鄭大兵也接話道:「就是!大夥也都細細想想,看還有什麼細節沒有注意到。」

四哥沒有轉身,站在樓梯口側面對著我們:「你們想想就可以了!你們是主力。」說完就要下樓。

「四哥!」小五突然往前走了幾步,叫住了四哥,「四哥!你……你小心點兒!」

四哥愣住了,然後扭過頭來,一向陰霾的臉上難得地掛上了淡淡的笑容:「放心吧!小五兄弟!算命的說我能活八十歲,我們今天鐵定一馬平川,踏平九日基地。」

說完這話,四哥走到大夥面前,抬起大手,拍拍我們的肩。大夥也都凝重起來,各自抬起手,搭在他身上。

四哥把每個人都狠狠地拍了一下,最後走到樓梯口立正,腰桿挺得筆直,大聲地說道:「軍統局中尉軍官趙正統,外號趙老四,給各位敬禮!」說完,他舉起了右手,對我們行了個軍禮。

大夥也都立正,對他回了禮。然後,四哥扭頭,往下跑去。

四哥走後,剩下來的幾個人也沒說太多了,畢竟下午所謂的計畫,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至於能走到哪一步,各自看著辦。我做了些簡單的安排,讓鄭大兵和大刀劉偽裝成鬼子,跟在我和小五身邊。楊建和金爺則留在戰俘營。

伙夫早早地準備好了午飯,大夥都去到了食堂,一兩百號人擠在裡面。大家並沒有我想像中的滿腹心事,反而都很激動,包括吃完飯就要一絲不掛進籠子的那些弟兄,也沒有太多異樣的表情。

大夥大聲說笑著,留下駐守的士兵頻頻舉杯,對參與行動的弟兄說了很多祝福的話。

很快,大夥都走出了食堂,鐵籠已經密密麻麻地擺在了監區的外面。不知道是誰接了根長長的水管過來,哈哈笑著說:「來來來!要進去的都給你們消消毒。」

四哥和那群偽裝成戰俘鑽進鐵籠的弟兄也都笑了,三下兩下脫得一絲不掛,任由那個弟兄拿著水管沖刷。天氣雖然已經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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