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魚魚在二○○六年八月五日清晨醒過來時,一眼看到的是張大頭碩大的頭顱和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
她茫然地看著張大頭,喃喃地說:「我這是在哪裡?」
張大頭見她醒來,眼睛閃亮起來:「魚魚,你終於醒了!你是在我家裡呀,我是張大頭,你不認識我了嗎?」
沈魚魚的淚水流了出來:「我在你家裡?你是大頭村長?」
張大頭使勁地點了點頭:「沒錯,你現在在我家裡,我是張大頭,你看清了吧,像我這樣大的腦袋的人鳳凰村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是我們把你從梅花尖的頂峰背回來的,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好嚇人喲,發著高燒,說著胡話。我們把你背回村裡後,好在張北風那小子的醫術不錯,熬了草藥餵給你喝,你終於退燒了,現在醒過來了,我們就放心了。」
沈魚魚含淚地笑了:「大頭村長,是秀秀讓你們上山來救我們的吧?」
張大頭臉色陰沉下來:「秀秀她——」
這時,趴在廳里的桌子上睡覺的張宏亮醒了,聽到張大頭和沈魚魚說話的聲音,趕緊走進了房間。
他看著沈魚魚說:「魚魚,你醒了,你可把我們嚇壞了呀!看來張北風說的沒有錯,他沒有誤診呀!」
張大頭點了點頭。
沈魚魚問張大頭:「大頭村長,你剛才說秀秀她怎麼啦?」
張大頭沒有說話,陰沉著臉出去了。
沈魚魚顯得焦慮,難道張秀秀為了她出了什麼問題?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張宏亮:「秀秀她到底怎麼啦?」
張宏亮嘆了口氣說:「秀秀她失蹤了。」
沈魚魚驚訝地說:「她怎麼會失蹤了呢?」
張宏亮說:「現在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我們估計她是獨自上梅花尖去找你們,失蹤了。她萬萬不能一個人上梅花尖的呀,張長發生前打了一輩子獵,他的膽子在鳳凰村是數一數二的,也都沒敢獨自上梅花尖去打獵,鳳凰村的人都知道,梅花尖兇險呀!你們是不知情,我們當時也應該攔住你們,不讓你們上梅花尖的呀,我們有責任!」
沈魚魚心情變得十分灰暗。
她應該聽張秀秀的話,秀秀勸阻他們不要上梅花尖的,都怪她的好奇心,結果像做了一場噩夢一樣。
現在張秀秀生死未卜,還有鍾非朱未來他們——沈魚魚說:「你們找到鍾非他們了嗎?」
張宏亮搖了搖頭:「我們只在山頂的帳篷里發現了高燒昏迷的你,其他人都沒有發現。鍾非他們為什麼沒有和你在一起呢?」
沈魚魚的心沉進了一個巨大的冰窟中。
她說:「我們上山的第一天晚上,鍾非就失蹤了,那天晚上十分的可怕……
第二天,朱未來去找鍾非,走了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山頂上來……」
張宏亮聽得心驚肉跳。
張大頭端著一碗燉雞走了進來。
夜裡的時候,他們從張長發家裡回來後,張大頭就把一隻小母雞殺了,燉好了,等沈魚魚醒了吃。
張大頭想,沈魚魚經過這場風寒和驚嚇,需要補補身體,家裡實在也拿不出其他的好東西,想想也只好把這隻小母雞殺了。
張大頭把那碗燉雞端到沈魚魚面前說:「魚魚,你坐起來,把這碗燉雞吃了,你一定餓了,家裡也沒有其他好東西,你不要嫌棄。」
沈魚魚流著淚說:「大頭村長,我不餓,我吃不下。」
張大頭說:「哪有不餓的道理,你燒成那樣,身體一定很虛,不吃點東西怎麼能行!快坐起來,趁熱把它吃了。」
沈魚魚盛情難卻,只好坐了起來,接過了那碗熱氣騰騰,散發出鮮美濃香的燉雞。
沈魚魚接過那碗燉雞後,看著張大頭,感動的樣子。
張大頭對張宏亮說:「宏亮,我們出去吧,我們看著她,她會不好意思吃的。」
張宏亮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
張大頭對沈魚魚說:「魚魚,你好好吃,鍋里還有,吃完了就吭一聲,我去給你盛。」
說完,他也退出了房間。
沈魚魚看著他疲憊的背影,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這是些多麼淳樸善良的人呀,是她連累了他們,給他們平靜的生活增加了不必要的負擔,現在張秀秀又因為他們而失蹤了,和鍾非他們一樣,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沈魚魚的心疼痛極了,她能夠吃下這碗飽含真情的燉雞嗎?在城市裡的時候,總是有人說現在的農民怎麼怎麼的狡猾,怎麼怎麼的愚昧……
以後她要再聽到這樣的話,她會朝說這樣話的人臉上吐一口唾沫的!張大頭和張宏亮坐在廳里,兩人都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現在沈魚魚醒過來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張秀秀在哪裡,也沒有見到過張秀秀,張秀秀的下落是他們現在最焦心的事情,還有鍾非他們,要是找不到,這可是件大事情呀,他們可都是大學生呀!張大頭遞了一支香煙給張宏亮,張宏亮搖了搖頭:「這個晚上抽太多了,嘴巴苦得像黃連,抽不動了,你自己抽吧。」
張大頭就自個點上了香煙,邊嘆著氣,邊大口地吸著。
張宏亮說:「沒有辦法,我們還得上梅花尖找人去!」
張大頭說:「是呀,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呀,否則如何是好。」
七嫂紅腫著眼睛從卧室里走出來,問張大頭:「大頭,魚魚醒了?」
張大頭點了點頭。
七嫂焦急地問:「她知道秀秀的下落?」
張大頭搖了搖頭。
七嫂的眼淚又滾落下來,她邊哭邊說:「秀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命也不要了,我也不活了哇!」
張大頭白了她一眼,低聲說:「你他媽的要哭回房間里去哭,魚魚在吃燉雞呢,讓人家聽到了多不好!」
七嫂不說話了,愣在那裡直流淚。
張大頭對張宏亮說:「沒有辦法,只好再上山去找!你現在去把人都叫起來,讓他們先吃飽飯,帶上擔架,對了,把銅鑼也帶上,上山!」
張宏亮說:「帶銅鑼做什麼?」
張大頭說:「銅鑼敲起來響呀,要是他們都還活著,只是在山林里迷了路,鑽不出來,聽到銅鑼聲不就有反應了嘛!我怕我們的叫喊聲他們聽不見,還不是白上山了。」
張宏亮說:「還是村長有見識,想得周全。那我去了,你也吃點東西吧,事情這樣了,急也急不來的!」
張大頭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那個膝蓋上被射進一顆子彈的士兵叫小津一郎。
他被拖進洞里後,做了簡單的包紮。
他躺在山洞的一個角落裡,呻吟著。
板田小隊長命令士兵加強了警戒,準備等迷霧散去了再出擊。
可是,這迷霧一直無法散去。
他們不敢走出山洞,因為他們總覺得有一桿槍在對準洞口。
那桿槍似乎神出鬼沒,無所不在。
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三天過去了,迷霧還是籠罩著叢林,像是凝固在叢林里。
在這三天里,板田小隊長派了兩個士兵出洞,企圖去偵察一下情況,可是一出洞口就被飛來的子彈擊中了眉心,倒在了洞口上。
這是一支鬼槍?士兵們感到了恐懼。
他們無法不恐懼,他們消滅不了那個鬼魂般的槍手,卻時時都有可能被消滅。
第四天的時候,小津一郎膝蓋後面化膿的槍傷,越來越厲害了,他發著高燒,說著胡話。
士兵們坐在火堆旁邊,眼巴巴地看著小津一郎,他說的胡話讓他們心裡發寒。
板田陰沉著臉,真想過去一槍解決了小津一郎,這樣也免得他痛苦,也不會擾亂軍心。
但是他沒有這樣做,他只是咬著牙,一副焦慮的樣子。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的任務就是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矢太郎心比較軟,他走到了小津一郎的面前,擰開水壺蓋,把水喂進小津一郎的嘴巴里。
這是個黃昏,山洞外面已經一片灰暗。
黑暗很快就要把迷霧也吞噬掉。
板田心情煩躁地站起來,走到矢太郎面前,奪過他手中的水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暴怒地吼叫著。
他的臉漲成豬肝色,眼睛裡發出可怕的光芒。
士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們害怕板田會再派他們其中的一個人出去偵察,他們知道,死亡隨時在等待著他們。
板田吼叫完後,喘著粗氣。
他拔出了軍刀,揮舞著,然後,喃喃地說:「我堂堂的一個大日本皇軍的軍官,難道就這樣被困死在這個山洞裡?難道就再沒有我的用武之地?軍人應該死在戰場,我怎麼能死在這裡!」
板田突然瘋狂地衝出洞口,在灰暗的暮色之中,揮舞著軍刀,吼叫道:「你如果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