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好像有人在走動,有人在低吼,還有人在呻吟。
蝙蝠嘰嘰地叫著,聲音里透出仇恨和殘忍。
鍾非昏沉沉的,在半夢半醒之中,此時,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軀體的存在了,尚存的一點知覺使他的靈魂和洞穴里的那些鬼魂一起飄遊。
一具屍骸從洞穴的地上爬了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到了鍾非的面前。
鍾非看不清他骷髏頭上的眼窩,他只能夠隱隱約約地聽他說話,鍾非聽清了,他說他叫矢太郎,他出生在北海道的一個漁民家裡,戰爭把他帶到了中國,帶到了梅花尖。
梅花尖頂峰怎麼會突然出現一支中國的軍隊,企圖從這裡進入鳳凰山區的日本侵略軍是沒有預料到的。
他們的一個聯隊被阻擋在了梅花尖頂峰以南。
久攻不下,聯隊的長官就挑了二十個身手不凡的士兵組成了一支突擊隊,在一個叫板田的小隊長的帶領下,輕裝攀越過另外一座山的懸崖峭壁,進入了梅花尖,他們的任務就是抄到梅花尖頂峰的後面,突襲中國守軍,配合部隊攻下梅花尖頂峰的陣地。
他們費盡周折,到達梅花尖已是幾天後的事情了。
他們悄悄潛伏在叢林里。
梅花尖主峰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板田拿起望遠鏡,朝陣地上張望。
硝煙還沒有散去。
陣地上的中國士兵趴在壕溝邊上,一動不動。
板田感覺他們都睡著了。
他叫過來一個士兵,對他耳語了幾句,然後命令手下,把槍都對準了陣地。
那個日本士兵悄悄地朝陣地後面摸去。
此時,天空陰沉沉的,一絲風也沒有。
空氣似乎凝固了。
那個日本士兵在離壕溝十幾米的地方停下了,他趴在那裡,一手拿著槍,一手在地上摸起了一塊小石頭,朝壕溝那邊扔了過去。
石子砸在了一個中國士兵的身上,那個中國士兵一動不動。
其他的中國士兵也一動不動。
日本士兵就站起來,端著槍走向了壕溝。
他驚訝地發現陣地的壕溝里沒有一個活人,只是三十多具屍體,他們趴在壕溝邊上,手中還握著槍,彷彿隨時準備向來犯之敵射擊。
日本士兵正要給板田示意,突然一顆子彈飛過來,正中這個日本士兵的眉心。
日本士兵倒了下去。
板田從望遠鏡里真切地看到了他倒下去,這時山頂突然升起了一團迷霧。
板田什麼也看不見了,這團詭異地升起的迷霧讓他十分吃驚。
那團迷霧迅速地朝板田他們藏身的叢林里蔓延過來,最後把他們包裹起來。
迷霧一直在梅花尖的叢林里蔓延著,直至瀰漫了整個梅花尖。
濃霧中,板田他們幾米之外的地方也看不清了,這時,不知道又從哪裡飛過來一顆子彈,擊中了板田身邊的一個士兵的腦袋,那個士兵悶悶地歪倒在板田的腳下。
板田慌了,趕緊讓士兵們隱藏起來。
他想,等霧散去之後,再想辦法衝上山頂。
板田怎麼也沒有想到,迷霧到了晚上也沒有散去,從此也就再也沒有散去。
恐懼的事情接踵而來。
板田感覺到了危險,他們對梅花尖的叢林異常陌生。
黑暗中,他們迷失了方向。
板田帶著士兵們在叢林里轉來轉去,很快就轉暈了頭。
他擔心自己帶的這支小分隊很快就會被中國軍人消滅掉,就是不被消滅,叢林中潛在的危險也在威脅著他們。
板田只能寄希望於天亮,天亮後,如果濃霧散去了,他也許就可以帶著士兵們衝出梅花尖詭異的叢林。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個想法卻永遠得不到實現了。
他們在幾棵巨大的松樹中間宿營,並且加強了警戒。
板田焦慮地坐一棵樹下。
這時,一個士兵點燃了一根香煙。
板田看到那一明一滅的煙頭,馬上就想到了那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來的子彈,他正想讓那個士兵把煙頭熄滅,他聽到了「砰——」的一聲,子彈穿過重重的迷霧,射進了那個士兵的嘴巴里,那煙頭也被打了個稀爛。
板田和士兵們的心都提了起來。
他們根本就拿那個打槍的人沒有辦法。
誰也不知道那開槍的是人還是鬼。
板田分明看到陣地的壕溝里沒有一個活人,這些子彈是誰射出的?如果有大股的中國軍隊存在,他們早就圍住他們,把他們殲滅了;就是還剩下小股的部隊,他們也不會選擇這樣單打獨鬥的辦法,在暗處放出冷槍。
恐懼懾住了他們的靈魂。
下一個死的將會是誰?這個宿營地看來是沒有辦法待下去了,板田命令士兵們轉移。
他們該往哪裡去?哪裡才是安全的地方?板田帶著士兵們小心翼翼地在黑暗的叢林里摸索著,每走一步,他們都擔心子彈會突然飛來,擊中他們。
梅花尖叢林此時就像一個巨大的陰森可怖的墳墓,隨時都會將他們埋葬。
板田看到了火光。
是的,那是火光。
彷彿有一個人舉著火把在叢林里緩緩地移動。
板田的眼睛裡也冒著火。
這是不是那個在黑暗中開槍的人?他真想抓住這個人,看個究竟,看這個人是不是長了三隻眼睛,能夠在黑暗中準確地開槍擊中他的士兵。
那火把就在離他們十幾米的地方移動著。
板田朝士兵嘀咕了幾聲,三個士兵分散著朝那火把圍過去。
濃霧中有喘息的聲音在擴散。
板田聽到了那聲音,那三個士兵也聽到了那聲音,這聲音讓他們心裡發慌。
三個士兵看到火把突然停止了運動。
他們走近火把時,看到火把放在一棵樹的樹杈上,樹下連個鬼影也沒有,而他們三個士兵卻暴露在了火光之中。
這三個士兵,其中一個就是矢太郎。
他們都感覺到了不妙。
矢太郎急忙卧倒在地上,頭埋進了草叢裡。
另外一個士兵也慌忙卧倒。
還有一個士兵遲疑了一下,就被黑暗中飛來的一顆子彈擊中,撲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躲在後面的板田氣得直翻白眼,牙咬得嘎嘎作響。
他想,如果抓到了這個人,無論他是人是鬼,都要讓他碎屍萬段。
可他怎麼樣才能抓住這個人呢?他們自己的命運還不知道控制在誰的手上。
那火把在濃霧中撲閃了幾下,冒出幾縷黑煙,就熄滅了。
叢林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板田覺得這個地方的確不能夠久留了,就帶著士兵繼續在叢林里摸索著。
其實,板田根本就不知道哪裡是叢林的盡頭。
他們早已經迷失了方向。
板田的指北針也失去了作用。
板田沒有辦法,只有等到天亮。
他靠著一棵大樹坐著,閉上了眼睛,手中緊緊地握著手槍。
士兵們在板田的周圍警戒,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一個膽大的日本士兵悄悄地離開他們,獨自地朝叢林里摸去。
他感覺到那個人就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蟄伏。
日本士兵走著走著就聽到了歌聲。
那是女人的歌聲,他聽不懂這個女人唱的是什麼,但是他的獸性被女人的歌聲激發起來了。
日本士兵朝歌聲的方向摸索過去。
日本士兵想,也許就是這個唱歌的女人朝他們開的槍,今夜,他一定要俘獲她……
日本士兵感覺到自己很快就要靠近那歌聲了。
是的,那歌聲變得如此真切,彷彿就在他耳邊響起。
日本士兵躡手躡腳地摸過去。
他看不清任何東西,卻聞到了女人身體上散發出來的獨特氣味。
女人的歌聲突然消失了。
日本士兵感覺到女人就在自己的眼前,最多也只有一米多遠,他聽到了女人的呼吸。
他站住了。
他是開槍呢,還是撲過去捉住她?時間不允許他有過多的考慮,要是對方先開槍呢?女人似乎沒有發現他,因為歌聲又響了起來,她唱得是那麼的從容,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危險。
日本士兵在黑暗中無聲地獰笑著,他把槍斜背在了身後。
然後,他像只狼般朝女人撲過去!日本士兵沒有撲到女人。
他掉進了一個深深的陷阱里。
日本士兵還沒有叫出聲,幾塊大石頭就從陷阱上面砸下來……
喋喋不休的矢太郎在黑暗中邊講邊比畫著手骨。
鍾非看不清他比畫手骨的樣子,他在昏糊中還是可以感覺到比畫手骨時扇出的風,涼颼颼的風讓鍾非不停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