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夜半槍聲

雖然被師父掛了電話,但是我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人體本身就很奇怪。有時候,看起來很輕的傷會要了小命;看起來很重的傷,反而還能活下來。

即便林濤不談女朋友,我也一直認為他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前天還在翻看蘇眉的照片,今天就開始主動給陳詩羽剝橘子。當然,他對案件也是這樣,遇見了新案子,就把舊案子給忘了。雖然我們迅速破獲了這一起殺死多人的案件,但是那起絲毫沒有線索的「怪案」依然懸在我的心裡,激起了心底那一絲不祥的預感。

「完蛋,我把這事兒都給忘了。」林濤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摸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等等,等等。」我拉住了林濤,「你也不看看現在才幾點,你給誰打電話?」

「賭一頓早飯,吳老大已經起床了。」林濤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信不信?信不信?」

電話很快接通了,林濤在電話這邊「嗯嗯啊啊」地講了半天,才掛斷了電話。

「走,去廳里吧。」林濤眯著眼睛說,「路上你請客。」

「還不到七點,吳老大就到辦公室了?」我一臉驚訝。在我的印象中,我們省廳機關的文件檢驗部門應該是比較清閑的單位,沒想到這麼一大清早,人家就去上班了,真是始料未及啊。

吳亢,今年四十五歲,是省廳文件檢驗科的科長。他雖然官階不高,但是在國內享有盛譽。他說自己只適合做業務,不適合當官,於是每天就躲在實驗室里擺弄那一堆文件材料。他在文件檢驗領域研究出的課題成果,甚至比刑警學院文件檢驗系的教授還多。

學術研究也分兩種,從事理論性學術研究的人常常給人一種古板老套的感覺,但是從事實踐性學術研究的人通常很單純。吳亢就是這麼一個「老頑童」。

雖然四十五歲不能算老,但是他作為一個中年人,一有空就打電話約我們上線玩魔獸世界或是英雄聯盟,這樣的舉動,怕是只有用「童心未泯」來形容了。

因為他經常和我們這些二十多歲、三十齣頭的小夥子一起玩,所以大家都尊稱他為「吳老大」。無論從學術上,還是從人品上,他都是我們的老大。

「這你們就不懂了。」韓亮眯著眼睛開著車,說,「微博上有一種說法:你早晨幾點鐘自然醒,就說明你是幾零後的人。比如吧,如果可勁兒讓我睡,我八點多肯定自然醒,這說明我是八零後;像吳老大這樣的老年人,六點多就起床了。」

「亂講!吳老大還是很年輕的,外表和內心都和我們差不多。」我知道韓亮的段子多,打斷他說,「這頓早餐變成你請了,不然我去吳老大那裡告你黑狀。還有,我覺得現在要讓我碰上枕頭,我就能睡到下午,你說我是幾零後?」

「這條定律,不適用於夜貓子。」韓亮說。

「我這是被迫變成夜貓子的好不好?」我打了個哈欠,「誰不想準點回家,陪老婆睡覺?」

我炫耀似的把「老婆」兩個字著重了一下,引得林濤一陣鄙夷,然後他斜眼看了看在後排發獃的陳詩羽。

實驗室里,擺放著好幾台不同用途的文檢儀:高解析度的掃描儀、書寫時間分析儀、印章檢測儀……當然,最醒目的還是實驗室中央台上擺放的那台45英寸的高清晰度液晶顯示器。我們曾經在午休時間,把PS2接在這台超大的顯示器上玩過實況足球,後來因為被師父抓了現行,才沒敢再這樣「公器私用」。

此時,顯示器上展示的,是那幅一直縈繞在我心裡的畫面。

血字「清道夫」。

「來啦?」吳老大翹著二郎腿,指著顯示器說,「這照片照得不行啊,有點兒虛。」

我鄙視地瞥了一眼林濤。

陳詩羽插話說:「我這兒也有照片。」說完她把自己的相機接上了吳老大的電腦。

吳老大眼睛一亮,說:「嗯,專業水平!這個清楚。」

「那你看出什麼端倪沒有?」我急切地問道。

吳老大拿起桌上的豆漿,吸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這三個字,寫得比較潦草。但是從字跡來看,是非常娟秀的。這可以提示寫字的人應該具有不低的文化程度。」

「等等,你用『娟秀』這個詞是什麼意思?」我瞪大眼睛,「能不能判斷寫字的人的性別?」

吳老大搖搖頭:「通過文字來判斷性別,這事兒我一直不太看好。雖然也有這方面的課題,但研究的都是寫在紙上的字,因為下筆力度也是一個印證。寫在牆上的字,拿來判斷性別,大部分是不準的。這個案子,只能說明兇手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我還要提醒你們的是,從書寫的姿態來看,這個人寫這三個字的時候,很從容。」

「從容?」我皺皺眉頭,「說明兇手心理素質好?殺了人不慌?」

「嗯,這是一個方面。」吳老大說,「還有一個方面,兇手不是彎著腰寫的,也不是蹲在地上寫的,也不是踮著腳夠著寫的。」

「咦?」我眼睛一亮,「這個推斷好,可以大致判斷一下兇手的身高。」

我拿出手機,翻了翻屍檢結束後翻拍的屍檢筆錄和現場勘查筆錄。

「一般人以站立姿勢平視書寫,字體中央的位置的高度,大約是在鼻、唇之間。」吳老大補充道,「這三個字離地面多高?」

「一米五。」

「那大約要再加上二十厘米,就是兇手的大概身高。」吳老大說。

大寶摸著下巴上的胡楂兒,說:「一米七,那得是個高個子的女人。」

「女人?」我轉頭看著大寶,「你怎麼知道是女人?」

大寶搖搖頭沒說話。

林濤說:「這種身高,如果是男人的話,矮了點兒,是女人的話,高了點兒。所以,這個推斷貌似對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可能嫌疑人的我們來說,沒多大用。」

「其他呢?」我問,「其他方面還有沒有什麼推斷?」

吳老大說:「因為是用血跡寫在牆壁上的,筆畫交叉部分的血跡互相印染,不像寫在紙上有紙面凹陷,所以無法從筆順上判斷出什麼書寫習慣。但是對於筆畫的書寫習慣,還是有點兒規律可循的。」

「什麼意思?」我感到很驚喜。

吳老大笑著拍拍我的肩,說:「沒什麼意思。我覺得,如果你們可以拿到嫌疑人的書寫材料,說不定具有比對價值。」

這個消息,如果是在偵查後期,會是個很好的消息,因為文檢鑒定可以給法庭提供直接證據。但是在偵查前期,就沒有多大驚喜了。我們現在好比瞎貓滿街遊盪,得有多好的運氣才能碰見個死耗子啊。現在的偵查毫無方向,更別說有什麼嫌疑人了。而且,從吳老大的口氣可以聽出,即便是有了嫌疑人的字跡,也未必一定能比對認定同一。

「我現在更關注的不是證據。」我說,「如果能給偵查提供一點兒方向就好了。」

吳老大搖搖頭,說:「這個人寫字挺潦草的,我還沒有發現什麼非常顯著的特徵可以直接用來排查的。當然,每個人寫字時都有自己的顯著特徵,只是現在我們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就三個字。三個字!你們當我是神啊?」

「大神級別的人物,就要做出一些大神級別的事情來嘛。」林濤說。

吳老大說:「如果再發生一起連環案件,再拿這三個字來,說不准我就有什麼發現了呢。」

「拜託!拜託!」我差點兒沒給吳老大跪下,「求您封上您的金口吧,阿彌陀佛!」

「哪有那麼邪門兒?!」吳老大一臉不屑,「要是我說兩句就能有命案,那我才真是大神級的人物呢。」

「哎,你還別說,老大。」林濤嚴肅地說,「這事兒可就是這麼邪門兒,比如我們的秦大科長,每次一說閑啊、輕鬆啊、無聊啊,必有命案。這就叫作烏鴉嘴。」

「哦?」吳老大笑得前仰後合,「那我倒要看看我是不是烏鴉嘴:有命案!有命案!」

「不和你們玩了,你們這是玩火。」我瞪了他們倆一眼,說,「我們五個人昨晚一晚上沒睡,破了個案子。現在瞌睡蟲來找我們麻煩了,我們要回去睡覺。」

「哈哈哈哈。如果我也是烏鴉嘴,那你們豈不是又睡不成了?」吳老大還在自娛自樂。

「丁零丁零……」

隨著我手機鈴聲的響起,所有人都收起了笑容。

「不是吧?!」吳老大瞪大了眼睛。

「還行不?」師父說話總是這麼簡潔。但是我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就知道我再次中了烏鴉嘴的招兒。

「呃……行。」我遲疑了一下,說。

即使警力嚴重不足,省廳法醫科、痕迹檢驗科也會勉強湊出兩套人馬,防止同時發案時應付不過來。如果我回家睡覺的話,另一組肖法醫和方法醫也可以立即趕赴現場。但在接到電話後的短暫的三秒鐘里,我的腦海里展開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破案的誘惑還是壓過了睡覺的誘惑,於是一口應承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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