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星期六。在小型食品店中,年輕警員加古滋彥一邊給上司皆川宗市倒著啤酒一邊道:「真的是同一兇手所為嗎?」
皆川吸著從酒杯里溢出來的泡沫咕噥道:「嗯,有這個可能。」
距離在天川中學發生的西田莉佳中毒事件已經一星期了。翌天再有松木晴美的屍體被發現,雖然進行了聯合調查,可是直到現在也沒有重大的收穫,只找到了一名與松木晴美交往的大學生佐久間宏作為重要參考證人。但現在還未有線索可以斷定佐久間是兇手,縱然環境證據對佐久間不利,但是詢問了在附近的居民,卻找不到七月五日那晚上有好像松木晴美的少女到過佐久間住所的證言。而動機方面也沒有任何收穫。
「至少,西田莉佳和松木晴美也不像是自殺。」皆川一邊把小盤中的豆豉放進口中,以慎重的語氣道,「是這樣吧。」
加古點了點頭。酒量不好的他早已把番茄汁放在面前。
「以西田的情形來說,雖然物理上不能夠排除本人放氰酸物入內的可能性,但家人與朋友完全找不到她自殺的動機,而且像那位叫向坂的老師所說一樣,為什麼在話劇中服毒也是無法明白,她也不是那些會這樣做的反叛學生。西田莉佳是在平凡受薪一族的家庭里長大的最幼女兒,根據警方調查,從家庭或學校也不能發現自殺動機。」
加古喝著番茄汁道:「松木那方面已經完全看不見是自殺吧。」
根據解剖結果,松木晴美是死後才給運送到公園的椅子上,從現出來的痕迹已經可以斷定了。
「是啊。身旁沒有腳踏車的鑰匙,並且為了自殺而特意離家外出走到公園,便與西田在話劇中服毒同樣地不自然。」
「而且,為了喝安眠藥而喝酒,也不像是十七歲少女會做的事,大概是誰給她喝加上了安眠藥的酒。因此這兩人是被誰殺害的,而同一兇手的可能性也非常高。」
「對吧。」
「警官認為佐久間有可疑嗎?」
「我?」皆川把兩鬢微白但穩重的臉朝向加古。
「怎樣?」
「嗯,沒有這麼說。縱然是愈發感覺可疑,但動機卻並不清晰。而且假如佐久間是兇手,又從哪裡取得氰酸物呢?」
「這個,在佐久間住所內放有很多蝴蝶標本,那些不是從商店購買,而好像是他本人採集的,那麼他有採集昆蟲的興趣吧。採集昆蟲時,會使用氰酸物殺死要採集的昆蟲。」
「如果是這樣,佐久間在以前便取得氰酸物了。」皆川以毫不吃驚的表情說。
「給松木晴美喝的安眠藥,是從他家的藥店拿到的吧。」
「可是關於這點,他母親不是否定了嗎?」
「至親的證言是不作準的。可能為了維護兒子而說謊。」
「嗯。」
「因此如果考慮是同一兇手,佐久間是直到現在最接近的了。」
「嗯。」皆川只是這麼回應。
「警官不這樣認為嗎?」加古直接的詢問,好像要觀察反應的看著對方。
「呀?」
「我感覺到警官認為佐久間不是兇手啊。」
「為什麼這樣想?」
加古搔著頭回答道:「沒什麼,只是感覺到。警官是『觀察左手的人』」。
皆川以奇怪的神情問:「什麼?」
「從以前便有這種感覺。這個人是『觀察左手的人』。」
「所謂『觀察左手的人』是……?」
「在中學時曾經喜愛魔術,也表演給朋友看過。所謂魔術,基本的原理是右手以華麗的動作吸引觀眾注意,而左手則靜悄悄地進行,所以假如要了解魔術的關鍵,注意魔術師的左手比較注意右手更容易掌握,可是一般人卻被魔術師騙人的右手所蒙蔽而看不透內里乾坤。但偶爾也會遇上只注意左手的人。」
「是說我嗎?」皆川苦笑地說。
「噢。當全部人一同看著某處的時候,只有一人望向不同地方。這樣的人我們暗地裡稱為『觀察左手的人』。」
加古是繞著圈子稱讚皆川精明。加古非常尊敬皆川,儘管沒有說出口,但總感覺自己無法與這人相比。可是,他雖然有好的頭腦,卻看不見有突出的野心。皆川是四十六歲的警部,而被認為可以升至再高的階級,但對於這種讚賞,他只是擺手說道:「現在已經足夠了,沒有期待再進一步,只想以後平安的工作直到退休」。
皆川現在完全沒有慾望,但根據他唯一的女兒夕美說,並非從年輕的時候便那麼無欲無求。
皆川從年輕直到五年前還是工作狂,想要出人頭地,這對於只認識他三年的加古來說,那是無法想像的,如果不是從夕美口中說出真還絕對不能相信。這可能是由於在五年前皆川的妻子死去,聽說那並不是尋常的去世,而是近乎自殺的樣子,皆川性格的改變大概是有什麼原因吧。可是,這也沒有影響加古對皆川的尊敬,而且皆川也對加古有好感,還經常邀請他到家中。
事實上,在加古滋彥的腦中,工作佔據了一半,而皆川夕美也佔據了一半。在不用上班時與夕美約會的事,還沒有對皆川說,夕美也好像隱瞞著。交往了半年,雖然經常想說出來,但總是錯過了機會。
「嗯,的確感到佐久間不是兇手,縱然目前只是直覺。」短暫的沉默後,皆川突然的說話,令加古從自己的沉思中驚醒過來。
「噢,果然是。」
「可是,借你的言詞表達,雖然目光的確沒有停留在右手上,但也完全未看見左手。你又怎樣?」
腦中一半是夕美的加古突然被反問,一時之間混亂的腦袋也不知道怎麼說。
「怎麼嘛,認為這件事怎樣?」
「嗯,說實在的,我想在這裡說的是不現實的推想。」
「怎麼?」皆川像很有興趣的瞪大了眼睛。
「可笑吧。」
「未聽還不知道。」
「感覺到兇手是模仿那模仿的……」加古缺乏自信似的輕聲說。
「模仿那模仿的?」皆川皺起眉來。
「那個,只是在這裡說好了。」
「這不說也了解啊。那,所謂什麼模仿那模仿的是?」
「阿嘉莎克莉絲蒂的童謠謀殺案是描寫聚集在孤島的人,模仿著『十個小黑人』那首童謠,一個接一個的被殺掉。」
「雖然未讀過原著,但在那叫向坂的老師創作的劇本大概是這樣的。」皆川附和著。
「而模仿克莉絲蒂的小說,把演出那話劇的天川中學話劇組員,以本人扮演角色的方式加以殺害,這不是模仿那模仿嗎?」
「難道你認為殺死了西田和松木的兇手,對於只殺兩人還未滿足,以後再會以模仿手法殺害其他話劇組員?」
「嗯,事實上是想這樣說。」加古搖晃著頭,想真還是不說好吧。
「西田是扮演馬斯頓,而松木則是羅傑斯夫人。在劇本中,羅傑斯夫人是繼馬斯頓之後給喝過量安眠藥被殺的,而原本扮演羅傑斯夫人的松木晴美也真是給喝了過量安眠藥致死的,這可能是偶然的巧合嗎?假如是同一兇手,那麼他的目標便是天川中學的話劇組員,以模仿手法殺害……」
「這樣說來,下一個會被殺的是…………」皆川像在回憶的樣子。
「嗯,的確是什麼退役將軍吧,應該由誰扮演的卻忘記了。」
「無論如何,你的想法只可以在這裡說。」皆川獃獃的說。
「我也這麼想。」加古也爽快地承認,而也並不是特別認真去想。當然,在認真去考慮目前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已經在懊悔了。
「啊,這麼晚了,走吧。」皆川望了腕錶,喝掉杯中的酒便站起來。
加古急忙道:「呀,那個……」
「什麼?」
「事實上有些話要說。」
警官咕咚的吞了啖口水:「話?」
皆川顯露錯愕的表情重新坐了下來。可是加古卻只說聲「那個」便沒有下文。怎樣說才好呢?假如說得不妥當,可能會激怒皆川吧。雖然平常看起來好像溫順的樣子,但發怒時便應付不了。
「什麼事,快說。」
「那個,夕美小姐。」
「夕美怎樣?」
當面被問到時,又說不出話來。咬了一下舌頭,加古最終說道:「她好嗎?」
皆川像鬆了口氣道:「好噢。對了,今早她也說起最近加古沒有來哩。」
「嗯。」
「還有話要說嗎?」
「沒有了,只是這樣。」
「奇怪的傢伙,只說這些話便變得臉色蒼白。」
「不是啊,大概有點醉吧。」
「番茄汁的緣故?」
「……」
「那麼,收拾了這件案子之後,到我家來吧。」
「好啊。」
「這件案子很快便可以收拾了,我有這個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