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屏風疑雲揭秘

一天之計在於晨,意思應該是早上睡回籠覺的感覺最舒服,雷濤閉著眼睛按下枕邊鬧鐘上的暫停鍵,伸手掖了掖腰間的被子,懶洋洋地翻身伏在柔軟的枕頭上。昨晚新換的枕巾殘留著衣物柔順劑的餘味,還有睡前擦上的跌打葯的氣息。他不想睜開眼睛,回味著半夢半醒之間慵懶無力的美妙,直到鬧鐘第三次響起,才小心翼翼地伸了半個懶腰,揉一揉身上的傷處和視線尚未清晰的眼睛,撐著床墊坐起來。

用冷水洗了臉,雷濤換上乾淨衣服下了樓,一路走到小區物業門口,看見昨天那輛SUV的車主夫婦叉著腰、梗著脖子朝站在大門裡的工作人員破口大罵,數落小區的安保設施陳舊,監控探頭壞了好幾個,害得他損失慘重,捎帶著把警方的祖宗幾代也一一罵過。爭執聲引來辦公室里幾個憤憤不平的居委會阿姨,戰局很快便有了驚人的逆轉。中年男人在阿姨們的凌厲攻勢和豐富語彙下,很快就只有招架之功,沒有了還口之力,敗走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本想今天去把車開回來的雷濤聽了那些不堪入耳的髒字改了主意,哼著小曲溜達出了小區,在街邊的餛飩店裡吃了早餐,拿出手機打開叫車軟體約了一輛計程車。

二十分鐘後,他下車走進西三環附近的一棟寫字樓,乘電梯上了十二樓。走出電梯間,雷濤便看見了大門上用篆體書寫的「麒霖閣」三個字。這裡是祁向君的工作室。因為和大家約好今天一起研究翡翠屏風,找出祁雪明留下的線索和證據,他給所有工作人員放了假。

走進大門,穿過開放式的辦公區,最裡面便是祁向君的辦公室。這是一個套間,外間大約二十平方米,擺著辦公桌、書櫃和會客用的沙發、茶几;裡間是一個小工作間,房間中央有實驗台,四周的桌子和柜子里擺著不少儀器和工具。祁向君已經把實驗台收拾乾淨,擺好了放屏風用的木架。先雷濤一步到來的滕一鳴坐在外間的沙發上,欣賞一本玉器作品圖冊。

「我說老祁,這個貔貅把玩件你賣了沒?」滕一鳴和雷濤打過招呼,指著一張圖片問祁向君,「沒賣給我留著啊,價錢好商量。不過咱這交情你不給我打折也說不過去,是吧。」

「哪個貔貅?」祁向君給雷濤倒了一杯剛沏好的鐵觀音,探頭看滕一鳴手裡的圖片,「呃……那不是貔貅,是辟邪。」

「哦,瞧我這眼神。」滕一鳴不好意思地低頭喝水。

「很多人都會搞混。」祁向君坐下來,「古時候這種神獸分獨角和雙角的,獨角的叫天祿,雙角的叫辟邪。不過現在的辟邪一般都是獨角的造型。傳說辟邪頭似馬,張口露齒,身體臃腫有雙翼,能帶來祥瑞。至於貔貅,現在更受歡迎,因為傳說它能吞萬物而從不瀉,能帶來財富。你要喜歡貔貅把件或者擺件,後面有幾個不錯的。」

「嗯,我想弄個貔貅。」滕一鳴繼續翻看圖冊,「什麼都沒有錢實在。咦,這墜子的種水不錯,是茄子?」

「對啊,這個適合送老人。」祁向君說,「茄子又瘦又長,與長壽諧音。類似的還有後面這個掛牌,牡丹、貓和蝴蝶,意思是富貴耄耋。你要想討個財源滾滾的彩頭么……可以選貔貅,象徵生意紅紅火火的辣椒也行。」

「辣椒送朋友合適吧。」滕一鳴說,「君子之『椒』啊。」

「選擇造型和圖案,不管是花鳥魚蟲還是神仙瑞獸肯定都得有講究。」祁向君說,「玉必有工,工必有意,意必吉祥啊。但是因為地域不同,文化、口音不同,有時候解釋也不一樣。比如玉米就有『子孫滿堂』『包你發財』『歲歲平安』和『金玉滿堂』各種寓意。要我說,都是圖個吉利,看自己怎麼理解了。」

「包你發財、金玉滿堂,嗯嗯,這個有意思。」滕一鳴問,「你這兒有玉米的雕件嗎?我搞一個回去擺在店裡。」

「玉米的沒有,但有這個金魚擺件。」祁向君把畫冊往後翻了幾頁,「金魚加上蓮花和蓮蓬,有金玉滿堂、連年有餘和金玉良緣三重意思。而且這個雕件用料好,雕工也好,金魚和花朵的造型都很飽滿,色彩豐富——以白、綠、黃三色為主還略帶一點紫,擺在家裡或者店裡都合適。」

「好,好,就是它了。幫我配個紅木的底座,要貴氣一些的。」

「沒問題呀,明天我讓人給你送店裡去。」

「你這財迷腦袋該去看大夫了。」雷濤調侃滕一鳴。

「我本想送你一個蓮藕掛墜。」滕一鳴瞪他,「替你招招桃花,早得佳偶。哼,還是算了,免得好心沒好報!」

「這事咱倆誰也別擠對誰。」雷濤回擊,「你還是先替自己踅摸桃花吧。」

門外傳來大門開關的聲音和腳步聲,他們停止了拌嘴。祁向君出去迎客,不久引著雙手提著小皮箱、肩上挎著公文包的秦思偉進門。雷濤見到他一個人進來,不免有些奇怪,放眼四下搜尋那個熟悉的影子。

「想到這裡可能沒有咖啡,她去街對面那家咖啡館買一杯。」秦思偉看透了雷濤的心思。他走進工作間,戴上手套打開皮箱,把翡翠屏風拿出來,和祁向君一起按照背面的圖案排好順序,擺在木架上。雷濤和滕一鳴也上前幫忙。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大家會聽到各種抱怨。」秦思偉接過滕一鳴遞上的茶水,「咖啡豆的品種不好,烘焙技術不到家,調配比例沒掌握好,水放得太多或者太少……」

「其實這咖啡唯一的優點是——它是熱的。」黎希穎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屋。她把一個外帶紙杯放在一旁,微微歪頭看著秦思偉臉上的狼狽和其他人表情中的落井下石。

「我們開始吧。」雷濤忍著想笑的衝動打開實驗台上的射燈。

翡翠屏風在強光的照射下質地看起來更加晶瑩,原本很淡的綠色和紫色被映襯得清晰了不少,色彩也顯得鮮艷了許多。果然在燈下看翡翠和在自然光下看是完全不同的感覺,視覺上的檔次明顯提升了不止一級。

四塊屏風拼在一起,四幅風格類似但看不出是否連貫的畫面,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雷濤拿起放大鏡貼近了觀察,畫中人物雖然沒有刻畫出容貌表情,但從服飾的線條和他們的姿勢以及周圍的松柏、竹林、溪水、亭台來看,這些人肯定是古時的人物。

所以這套屏風或許是某一個或者某四個典故。雷濤覺得應該是後者,因為每塊屏風上人物數量不同,場景也有差異。只是,古時候的典故太多,屏風的圖形上沒有任何提示,如果全靠猜,再猜上十年怕是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大家圍著屏風看了一會兒,都站直了身子不說話,看來誰都沒摸到門道,參不破其中的奧妙。

「我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個故事。」滕一鳴雙手撐著實驗台,「這麼多人……看著倒像是飲酒作樂之類的。但這能說明什麼?」

「這塊玉牌我看了整整九年。」祁向君摸了摸一直在自己手中的玉牌,「這些年我翻了不少古籍,請教了很多專家,但一直沒搞清這幅圖說的是哪朝哪代哪幾個人的故事。沒辦法,線索太少,完全沒有頭緒。」

「古代一群人飲酒作樂的典故太多了。」雷濤發愁,「祁老先生當年沒給過你什麼提示?」

「沒有。」祁向君搖頭,「即便有我也沒聽懂,總之是沒印象。」他問秦思偉怎麼看。

「你們都是行家。你們看不出所以然,我更是沒戲。」秦思偉伸手又摸了摸幾塊屏風,想說什麼,但猶豫一下沒說出來。

「沒關係,你說說看嘛。」雷濤鼓勵他,「我們幾個經常接觸翡翠,很容易產生思維定式。你是外行不假,但沒準你能看到一些和我們不一樣的地方。再說,你是警察,沒準能看出一些我們注意不到的細節。」他抬頭看向站在實驗台另一側的黎希穎,「希穎,你腦子最好使,你能想到什麼?」

「我只是覺得,祁老留線索不會浮於表面。」黎希穎把射燈頭拉近翡翠屏風,拿起一塊放在光源的上面。光線透過屏風,可以模糊地看到玉質內部的紋路和很多日常光線下看不到的瑕疵。

「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嘛。」滕一鳴說。

「這屏風看起來為什麼油膩膩的?」秦思偉嘟囔了一句,「希穎也喜歡戴翡翠,但她的首飾都是那種很透亮的玻璃光澤。這套屏風么……可能我形容得不對,但就是一種油滑的感覺。是因為翡翠的檔次不同嗎?」

「天然的翡翠是有玻璃光澤的。」祁向君說,「當然屏風的地子透明度不夠,顏色不濃,自然沒有高檔首飾那樣漂亮。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屏風上打了一層蠟,蠟層有些厚,於是會有油潤的感覺。」

「說起來真是這樣。」雷濤乾脆脫下手套摸了摸屏風,「蠟打得很厚啊。是梅東元近期給它們做過保養?」

「我覺得不是。」滕一鳴用指甲小心地划了劃屏風的邊緣,「這蠟層老化得挺厲害,有些地方開始發白了。嗯,秦隊長不提我還沒太在意,這屏風上的蠟是比一般的玉器厚不少。」他又輕輕摳了摳祁向君保管的那一塊,「這塊也是一樣。老祁,是你打的蠟?」

「它到了我手裡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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