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翡翠展室驚魂

「你肯定是腦子進了水。嗯,都能養水母了。」滕一鳴用絨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裡的一塊淺浮雕五隻蝙蝠和金錢,寓意五福臨門、福在眼前的油青翡翠掛件。這個時間,珠寶城裡的店鋪大半還沒有開張,顯得冷冷清清。

「我這不是跟你商量么。」坐在櫃檯邊玩平板電腦的雷濤抬起頭。

「您這叫商量啊。」滕一鳴放下手裡的活計,「你還不如不告訴我算了。我還能落個清靜。」

「哎呀,其實我還沒想好。」雷濤揉一揉因為失眠而乾澀的眼睛。

「沒想好你答應人家?」滕一鳴氣不打一處來,「這是鬧著玩的事兒啊?你簡直是作死!」

昨天晚上從梅東元的四合院回到住處,雷濤躺在床上翻騰了大半夜。他想到這幾年自己的經歷,想到能夠有穩定的生活是多麼不容易。人們都羨慕在危險邊緣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群,覺得他們的人生過得精彩刺激,殊不知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的日子過得多了就一定會渴望平淡如水的日復一日。

但是,想到那些未曾謀面的照片,想到可能的峰迴路轉就這樣被自己的猶豫毀掉,雷濤覺得心有不甘。如果不去管這件事,他知道自己仍然可以繼續走自己的路,但心裡會永遠都有一個疙瘩。梅東元想必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會堂而皇之提出委託。心一旦躁動起來,想讓它恢複平靜,唯一的辦法是試著解開那個疙瘩。雷濤在床上像烙餅似的一直折騰到天亮,終於拿起電話回覆梅東元,婉轉地表示自己可以試試看,但不保證一定能成功。

「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錯了。」滕一鳴把油亮的掛件放回玻璃貨櫃里。

和梅東元通過電話後,雷濤仍然覺得心裡沒有著落,於是打電話把滕一鳴從被窩裡拉起來陪自己聊聊。滕一鳴的鄰居家這幾天在裝修,叮叮噹噹地吵得他沒法休息,索性搬到店裡湊合幾天,所以雷濤便帶著從快餐店買的早餐跑了過來。

滕一鳴大雷濤幾歲,大學畢業後考了資格證書,在身為珠寶鑒定專家的父母的安排下進了一家國字型大小的鑒定機構。七八年前,他在和家人鬧翻之後辭去了工作,搭上全部家當開了家專門經營翡翠的小珠寶店,一開始周轉不靈,賠到差點跳樓。

那段時間,雷濤正好有幾件貨想要出手,之前的聯絡人打算回老家安度晚年,不再過問這些事,便把他介紹給滕一鳴。在一起做了幾筆生意後,小店的經營有了起色,兩人也成了哥們兒。兩年前,雷濤打算功成身退時,正趕上滕一鳴盤算著要搬入珠寶城卻沒有足夠的資金。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樣的機緣讓他成了小店的合伙人。

這些年,翡翠的收藏熱度持續升溫,即使在金融危機時價格也沒有出現下跌,反而一路上漲。究其原因,首先要說物以稀為貴。世界上產出寶石級翡翠的僅有緬甸北部一個產地。再加上翡翠礦場經歷了數百年的開採,好的石料註定會日益稀少。據說目前最好的兩個品種——玻璃種和冰種翡翠的資源已經接近枯竭,人們的購買力卻在上升。供需之間的缺口顯而易見,導致翡翠的價格年年看漲。

為了更好地利用無法再生的礦產資源,緬甸已經開始嚴格限制翡翠原石的出口量,使得原料價格基本上三四年就會翻一倍,更推高了成品價格。說高端翡翠和三十年前相比價格翻了一千倍是毫不誇張的。即使是中檔的翡翠,價格的漲勢也非常明顯,一年調價百分之三十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因為市場行情不錯,小店的生意算不得太好但收入足夠維持不錯的生活。雷濤覺得自己已經適應了這樣閑散無憂的日子,卻沒想到半路殺出梅東元的委託。

「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雷濤嘀咕著,「要不是你告訴我,我哥找你借衣服的時候提過梅東元,我沒事去找他幹嗎。」

「嘿!狗咬呂洞賓了啊!」滕一鳴雙手按著櫃檯,「我是讓你去找他打聽。我可沒讓你幫他偷東西。」

「大哥,你再大點聲。」雷濤瞪他,「外面的人沒聽清呢。」

「放心,沒人聽窗根。」滕一鳴壓低了聲音,「我說,你這麼心神不寧的怕是真去了也會失手。乾脆回了他吧。你哥那事,咱再想別的辦法。」

「怎麼說呢……」雷濤手撐著腦袋,「其實我現在更好奇的是那套翡翠屏風。梅東元為什麼一定要得到它們呢?」

「他不是說啥老朋友……」

「你信么?」

「我還真是不信什麼人間自有真情在。」滕一鳴湊近了問,「那翡翠屏風很值錢吧。」

「我就知道你,三句離不開錢。」

「廢話,清高不能當飯吃。」滕一鳴鼻孔里出氣,「而且啊,錢是最單純的理由。如果梅東元費盡心思想得到屏風卻不是為了錢,背後的原因可能更可怕呢。」

「那倒也是。」雷濤對梅東元的用意一直琢磨不透。因為光線和時間的原因他沒有細看那組屏風,但可以判斷是半透明的藕粉地,看不出什麼明顯的雜質,應該說凈度尚可。

評價翡翠的好壞等級,講究先看「種」,再看「水頭」,最後看顏色。翡翠的內部結構越緻密,結晶的顆粒度越小,說明「種」就越好,肉眼看著就顯得玉石越細緻滋潤。「水頭」是對透明度的俗稱,民間有一分水、二分水的說法。一分水表示可以透過表面看穿三毫米的肉質。於是,能達到二分水的翡翠,透明度已經相當可觀。當然,「種」和「水頭」沒辦法完全割裂開來看。「種」好的翡翠因為質地均勻,凈度高,透明度自然會好。有了好的「種」和「水」才能襯托出翡翠漂亮的顏色。

常常和「種」「水」一起被提起的還有翡翠的「地子」,也就是俗話中的「地張」,比如清水地、藕粉地。它用來形容翡翠的乾淨程度,還用來描述「水」和色彩之間的協調程度。好的翡翠,必須要達到「種」「水」「色」之間相互映襯的境界。在行家眼裡,顏色深但結構鬆散、不透明的翡翠,遠不如「種」好「水」足的無色翡翠。

在「種」和「水」相同的情況下,翡翠的顏色及其濃淡就成了判斷價值的標準。常言道,「紅翡綠翠紫為貴」。紅、綠和紫是翡翠的三大主色。梅東元手中的屏風,玉料以春色為主,其上有綠色的俏色但分布並不多而且色彩偏淡。了解翡翠的人都聽說過「春色殺綠」,指的就是紫色和綠色很難共存於一塊翡翠。尤其是遇到色彩淺淡的「白蠟春」,千萬別指望石料上能有大片的綠色。

翡翠收藏圈內有「三十六水,七十二豆,一百零八藍」的說法,意思是翡翠的種水和顏色繁多,變化多端,難以捉摸。儘管千變萬化,翡翠的色彩中最受推崇的始終是鮮艷濃郁的翠色。單從顏色上講,翡翠最好的顏色為帝王綠、翠綠、蘋果綠和黃陽綠,其次為藍綠、紫羅蘭、紅翡、黃綠色、黃色、藍色、灰藍等。色彩不同,身價就不同,就算同為綠色,鮮亮的翠綠、陽綠肯定會比偏灰偏暗的瓜皮綠、芭蕉綠值錢,正可謂「色高一分價十倍」。紫羅蘭中並非沒有極品,傳說中的「皇家紫」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經典,但偏粉的一類價格一般不會太高。

雷濤對玉石雕工略知一二,可以看出屏風的雕工不錯,但它的花紋雖然繁雜卻沒有用到複雜的工藝。評價一件翡翠工藝品的好壞,無非就是看玉質是否細膩,透明度好不好,色彩濃淡,造型、紋飾、俏色是否恰到好處。不論從哪個角度評價,梅東元心嚮往之的翡翠屏風都是不溫不火的水平。除了他強調的感情因素,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會不會還有別的諱莫如深的秘密。

雷濤的手插進口袋,摸到梅東元送給他的把玩件,於是將它拿出來讓滕一鳴上眼,估算一下值多少錢。

「哎喲我去!好東西啊。」滕一鳴露出愛不釋手的表情,「名人就是不一樣,隨手送人的東西都值幾十萬元。」

「真的假的?」雷濤吃不准他是真心還是在開玩笑,「我覺得這福祿壽挺水靈,但幾十萬……」

「別露怯啊。」滕一鳴敲打他,「別看見一塊翡翠上有三種顏色就喊福祿壽。這種紅、綠、白三色的翡翠,只能叫三彩翡翠。只有紅、綠、紫三色的才叫福祿壽。」

「哦,這樣啊。」雷濤虛心接受,「就這塊三彩,讓你出價,你願意出多少?」

「這玩意兒少說能賣二十萬。」滕一鳴拿出放大鏡和手電筒,將把玩件細細端詳一番,「我說,這真是梅東元給你的?不是你小子眼饞信手拈來?」

「我是去求他辦事。」雷濤哭笑不得,「再不開眼也不能拿人家東西。你沒看走眼吧?」

「不信你看這個。」滕一鳴從櫃檯里拿出一隻糯種吊墜,「認得吧。平安扣,別名叫羅漢眼,可以祛邪免災,保出入平安。」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白丁。」雷濤知道平安扣造型的外圓象徵著遼闊天地;內圓則象徵內心的平寧安遠;通體圓滑,意思是懂得中庸之道,善於變通。關於平安扣的起源,一說是來自古時的銅錢。因為人們相信銅錢可以辟邪,但佩戴銅錢不怎麼雅觀,於是有了形態相似的玉飾。還有人認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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