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亡真相(上)

江川市皇橋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四樓會議室,上午9點,窗戶的遮光簾被完全拉下,投影儀幕布上不停切換的幻燈片影出忽明忽暗的光線。

此刻,葉劍鋒跟隨江川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長余世春和刑科所所長杜自健圍坐在會議桌旁,聚精會神地聽取皇橋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對昨天凌晨發生的一起死亡案進行情況彙報。嚴格來說,目前還不能算是案件,皇橋警方初步定性為非正常死亡,究竟是不是一起命案,還無法定論。

這是葉劍鋒調職到江川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後,第一次以市局法醫的身份參與縣區疑難案件的會診和指導工作。

說是前往縣區會診指導案件,其實是把自己推到風頭浪尖之上,葉劍鋒心裡清楚,現在作為上級法醫,他的到來不僅要幫助解決問題,更要擔當責任。

一個膀大腰圓、星目英武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電腦前慢條斯理地做著彙報工作。這人是皇橋縣公安局刑事科學技術室主任朱雲鵬,葉劍鋒曾經在全市技術例會上與他見過幾次,不算陌生。

朱雲鵬一邊操控滑鼠一邊介紹:「我們到達現場是昨天早上6時20分,120工作人員也同時到達,但當時人已經死亡。大家請看,這就是中心現場,位於我們縣洪橋鎮農貿交易市場一個門面房的門口,這個門面房是一家快餐店,位於市場3號樓最東側的一樓下,店面的東側是一條出入市場的馬路,而快餐店門朝北,門前有一塊很大的自製油布雨篷,屍體位於店門口雨篷的下方,頭部位於西側,距離雨篷外沿約36厘米,腳位於東側,距離雨篷外沿約27厘米。」

「這是原始姿勢和位置嗎?」葉劍鋒問了一句。

「據報警人所說和現場勘驗,未發現有明顯變動。屍體當時呈仰卧位,頭偏向右側,頭部地面有血跡,死者左鼻腔出血,自彝腔到右面部有一條流柱狀血跡。屍體全身衣著整齊,但褲腰部位未系皮帶,雙腳未穿鞋子,現場沒有發現這些,還有死者身上除了一串鑰匙和打火機,沒發現錢包和手機,現場也沒有發現這些東西。死者外套和褲子後面,有大量與現場地面接觸而粘附的油污漬,除此之外袖口、褲管還有很多灰跡,根據死者衣著上的油污漬分布,我們分析屍體位置沒有變動過。還有死者雙腳的襪底也有多量灰跡,但沒有明顯的泥跡和油污。」

「看上去像拋屍,可誰又會把屍體拋這裡?這裡絲毫沒有隱蔽性可言。」余世春嘀咕了兩句。

「余支說得是,我們也有些不理解。哪有拋屍,拋在這麼人員密集的地方,而且還是人家店門口。」

「死者與這家小店有矛盾嗎?」

「根據目前調查,毫無關係,這家店主說完全不認識死者,他家其他人包括現場附近的一些商戶、住戶都說沒見過此人。」皇橋縣公安局刑偵大隊長姚英華在一旁作了個簡單說明。

「目前,是不是拋屍我們還不能排除,但是根據現場雨篷下的物品擺設和地面痕迹,沒發現明顯的打鬥痕迹,但在周圍地面有幾處足跡,類似皮鞋、休閑鞋的花紋,還不知道與此案是否有關。」

「有幾種鞋印?」

「應該有很多種、很雜。大部分是白天來來往往吃飯的人留下的,排除報案人的鞋印後。我們發現有一處鞋印比較可疑,是在死者屁股旁邊地面的油漬上,從印痕看相對較新鮮,而且明顯在其他鞋印之上,看上去一處鞋尖是朝向內側,一處是朝向外側,我懷疑是有人當時查看過屍體。」

「就這一種?」

「是的。」

「現場還要再多看幾遍,看是否還有其他可疑痕迹,尤其是鞋印。屍體損傷怎麼樣?」余世春聽完現場情況,緊接著就問屍體情況。

「那讓小張來介紹下吧。」

朱雲鵬口中的小張,名叫張子龍,東北人,皇橋縣公安局法醫,與平江縣公安局法醫周權根同一年參加工作,他體格雄偉,可能因此父母取名為「子龍」。

張子龍是個年輕的法醫,彙報工作時顯得有些緊張,他操著一口標準的北方口音,憨憨地說:「各位領導,我來彙報一下屍檢情況。死者屍長1米72,6點30分現場檢驗屍體,屍斑開始產生,位於後頸部、腰背部,指壓易褪色,四肢各關節屍僵開始出現,強度輕,角膜清透。根據測量的屍溫推算,死亡時間在5月8日凌晨1點30分至3點左右。死者衣著除了朱主任說的痕迹以外,也沒有任何的破損。從後來的屍檢我們發現,死者右顳部頭皮有輕微的擦挫傷,左後頂部有一處2.5厘米的挫裂創,深達皮下,創緣不平整,創腔內有組織間橋,創口周圍和左顳部伴有頭皮下血腫。死者兩側面部淤血腫脹,左手背、左肘後皮膚有些擦挫傷,雙膝前皮膚有些挫傷,其餘體表沒發現明顯損傷。解剖後發現,死者左顳部至左顱底有一條骨折線,長7.5厘米,左顳部硬膜外血腫,左大腦半球蛛網膜下腔出血。還有第4頸椎骨折,伴隨椎體前筋膜出血,但頸部皮膚肌肉沒有出血損傷。死者胃內容空虛,沒有食物殘渣。其餘胸腹臟器組織未見明顯損傷。毒物化驗未發現有機磷、毒鼠強、鎮靜安眠類常規毒物,只是心血酒精含量為每毫升0.4毫克,量不是很多;未發現機械性窒息損傷及徵象。我們分析認為死者系頭部遭受鈍性外力作用致顱腦損傷而死亡。」

「其他還有嗎?」

「沒了,基本就這些情況。病理檢材我們已經固定好了。」

「頸部脊髓取了沒有?」

「這個沒取。」張子龍感覺有些難為情。

「那沒事,等會兒我們再去看看。」葉劍鋒知道,張子龍還是個年輕的法醫,考慮不到這點,情有可原。

聽完法醫的彙報,余世春雙手交叉在胸前,身體向椅背靠了靠,然後對姚英華說:「說說你們的偵查情況。」

「死者叫薛家豪,男,42歲,家住皇橋縣開發區上灃村2組12號,有兩個女兒,夫妻感情不錯。薛家豪生前開了一家投資公司,其實暗地裡一直在放高利貸,而且是3分利。去年因為開設賭場,被關了6個月。據我們調查,死者薛家豪在5月7日晚上在皇橋縣麗都大酒店喝喜酒,吃完飯後,又去朋友棋牌室玩了一會兒,晚上8點10分接到老婆電話,他就離開棋牌室回家,但後來就不知去向,直到第二天早上,也就是5月8日上午5時48分,被人發現死在皇橋鎮農貿市場一家門面房的雨篷下。手機關機是在5月7日晚上8點25分,最後一個電話就是他老婆打的。」

「這個薛家豪為人怎麼樣?」

「為人比較低調、圓滑,像他這樣以放高利貸謀利的人,社會關係相當複雜,交往的人群也比較雜,有做生意的、混社會的,本地的、外地的。」

「查出有哪些人欠他高利貸嗎?」

「現在就查出來六個,最大的一筆欠款是10萬,最小的是兩萬。這六個人當中,目前來看一個叫李紅星的最可疑,這個人是開挖土機的,是個賭徒,去年借了薛家豪6萬,現在一年多已經到了9萬多了,一直沒錢還,薛家豪為此還非法拘禁了李紅星兩次。」

「這個李紅星昨天和死者有過接觸嗎?」

「據李紅星自己說,沒接觸過,薛家豪晚上8點左右打他電話又問他要錢,他把手機關掉後,就躲到了一個工友的租房裡,只有這個工友可以證明他沒作案時間。所以這個我們還在調查。」

「那有沒有其他可疑人員與死者接觸過?」

「晚上除了一起喝喜酒的,還有就是在棋牌室的幾個朋友,但這些人目前已經排除了嫌疑。」

余世春突然提高了嗓門,指示道:「你們要把範圍拓寬點,最好能把他的社會關係都梳理出來,尤其這幾天與他接觸的人,還有5月7日這一天他所有的活動情況都要摸清楚,像他這樣的人在外面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說句不好聽的話,那些欠高利貸的人估計都巴不得他死。還有這些開賭場、放高利貸的人,要給我查一個抓一個。」

姚英華沒有吱聲,心情有些複雜,一是聽余支的語氣,有些對他們前期的調查工作不是很滿意:二是按照余支的指示,工作量會翻好幾番。

余世春坐直了腰,又繼續說:「還有現場附近的住戶、商鋪都要走訪到,現場、屍體下午去仔細複查一遍。是不是命案姑且不論,該做的工作一件都不能少。不管怎樣,總得給個說法吧。」

聽完余世春這番話,皇橋縣公安局刑偵副局長趙昕緊接著說:「剛才余支說得已經很明確了,偵查、現場、屍檢三大塊工作,要繼續重新深入展開。時間不早了,各位先簡單吃點飯吧。」

雖然是簡單的工作餐,但食堂給每人多加了一道葷菜,兩葷兩素一湯,十分可口。

吃完午飯,大家顧不得休息,就趕往案發現場。

現在正是中午,農貿市場人流量不大,大部分人在吃午飯和午休,但現場警戒線之外還是有些來來往往觀望的人。

「怎麼又來了這麼多人啊?估計是上面的領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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