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正在沉睡中的葉劍鋒被枕邊震動的手機驚醒。雖然還處在夢醒迷糊之時,職業的慣性思維讓他意識到:完了,又出事了。
他下意識地拿起手機,吃力地睜開雙眼,一看,凌晨4點51分,陳衛國的電話。
「主任,又死人了?」
「漁家壩河邊發現一具屍體。」
「男的女的?」
「男的。」
「身份清楚不?」
「清楚,屍體可能已經被家屬拉回家了。」
「那你趕緊叫他們先別急著給屍體換衣服,還有屍體千萬不要再動了。」
「這個我已經和派出所交代過了,他們在死者家裡等著我們,你趕緊準備下。」
「唉,今天又是你值班吧?你個霉人啊。」葉劍鋒在這個時候,總是有些怨氣。
「霉人」即「倒霉的人」。稱陳衛國「霉人」,只是玩笑。其緣由是,自從陳衛國榮升為主任後,近些年平江縣的大案要案很多都發生在他當班之日,這樣一來,很多人都要跟著加班,而且經常是一個通宵。所以大家戲稱他為「霉人」。
當然,這只是一種巧合,不過的確有些詭異。這種詭異的巧合也在葉劍鋒和周權根身上發生過。
有很長一段時間,只要葉劍鋒一拿指甲鉗剪指甲,必定會報來一起死亡案件,正如有些同事所說的那樣,這哪裡是剪指甲,簡直就是要人命。而對於周權根,這四五年里只要他外出培訓,平江縣必定會發生命案,有幾次還是死亡兩人以上的案件。對於這些巧合之事,大家只嘆無奈,卻不迷信。
漁家壩,是平江縣東城鎮的一個自然村,從平江縣到漁家壩也就半個小時路程。
半個小時後,葉劍鋒和陳衛國在漁家壩死者家中與派出所民警碰面。大家在死者家門口的凳子上圍坐開,陳衛國首先向東城派出所教導員山博文了解詳細情況。
「山教,什麼情況?」
「死者叫陸林國,男,41歲,漁家壩人。昨天晚上11點半死者離開家察看承包的牛蛙塘一直未歸。直到今天凌晨4點多鐘,在村北一條河的岸邊發現了死者屍體。屍體已經被拉回家。」
「誰發現的?」
「哦,是死者大哥和老婆。」
聽到這裡,陳衛國看了下旁邊圍觀的人問道:「哪位是陸林國大哥和老婆。」
「我。」人群中兩個身穿喪服、眼掛淚水的一男一女同時回應道。
「屍體是你們拉回家的嗎?」
「嗯。」
「那等一下要帶我們去現場看看。」
「領導,你們能不能先趕快把屍體看一下,我們馬上要換衣服。」死者大哥想抓緊時間操辦喪事。
「是啊是啊。」旁邊眾多親朋也都隨聲附和。
處理非正常死亡現場和屍體,其中一條原則就是要尊重當地的民風習俗,有些所謂的民風習俗帶有迷信的思想,但不能強行禁止。這些民風習俗對死亡案件的處置會帶來一定的消極影響和阻滯作用。
對於一個法醫來說,葉劍鋒當然不想在死者家中檢驗屍體,現場昏暗的光線、親友們的哭鬧聲,甚至包括家屬的阻撓等等,這些都極大地干擾著屍檢,即便是最初步的屍表檢驗。
但是,木已成舟。現在葉劍鋒也只能順從民意,先抓緊時間檢驗,以後再見機行事。時間緊迫,不容耽擱,屍檢越早越好,得到的線索也許更多。
昏暗的日光燈下死者陸林國被放在搭好的木板之上,屍體之上鋪蓋著床單。
掀開床單,葉劍鋒問死者妻子:「您看看,昨晚你老公出去就是穿的這身衣服嗎?」
「是的,不過鞋子不見了。」
「出去的時候穿的是什麼鞋?」
「醬色的塑料拖鞋。」
「隨身帶著什麼東西?」
「我只看見他帶著手電筒,其他沒注意。」
「手電筒找到了嗎?」
「沒有。」
現在正值夏季,氣溫高,人們身上的穿著很少,陸林國上身只穿著一件黑色短袖汗衫,下身只穿著一條平角內褲和灰色長褲,衣服已經全部被水浸濕。
「你們發現他是在水裡還是岸邊?」
「河岸邊。」
「什麼姿勢?」
「仰面朝天躺在岸邊,頭和身子在岸上,只有小腿都是在水裡。」
「那你們發現時,他的汗衫和褲子都是濕的嗎?」
「濕的!他肯定是掉到水裡去了。肯定被人害的!」說到此處,死者妻子又大哭起來。
「這樣吧,麻煩你們再拿一盞大功率的燈過來。現在這個光線沒法檢驗。」葉劍鋒邊穿上手術衣邊對家屬說。
很快,村裡有人拿來一盞150瓦的白熾燈,重新掛在屍體上方的橫杆上。
死者妻子和父母一直在旁邊哭喊著,在民警和親友的勸說安慰下,葉劍鋒才得以一時清靜。
「葉法醫,麻煩抓緊時間吧。」此時天已經亮了,死者遠方的親友陸續聞訊而來,派出所教導員山博文知道時間拖得太長,家屬情緒會越激動,萬一失控就麻煩了。
「放心吧,我盡量麻利點。」葉劍鋒也知道鄉下的風俗,絲毫不敢怠慢,最主要的是,這鄉下農宅里的蚊子簡直嗜血如命,真讓人難以忍受。
葉劍鋒一邊強忍著蚊蟲的叮咬,一邊檢查屍表。
屍表損傷並不多,只有頭皮、腰背和左小腿的幾處損傷花費了不少時間。葉劍鋒把全部所見讓民警寫在屍檢記錄本上。
死者大哥見葉劍鋒屍表已經檢驗完畢,就問他:「法醫,怎麼樣?」
「現在還不好說,但體表沒有致命損傷。麻煩你趕快帶我們去現場看看。」不勘驗現場,葉劍鋒無法回答任何有關屍體的疑問。
漁家壩村北面有一條河道,河流自西向東。穿過一座石橋,再轉向東側,沿著農田埂行走約500米才到達這裡。
發現屍體的位置,在河道北岸,漁家壩村東面200米。躺卧屍體的地方是一塊種有蠶豆和長滿青草的斜坡,斜度不大,高度兩米多。
現場將近四平方米範圍的蠶豆和青草被踩踏過。
現場原貌基本被破壞,陳衛國想盡量搞清楚現場的原始情況,他指著斜坡,問死者大哥:「你來看看,你弟弟是在哪個位置被發現的?」
「就在這下面,這個樹樁旁邊。」死者大哥指了下一段枯萎的樹樁東面。
「發現的時候,屍體是什麼姿勢。你比畫下看看。」這是葉劍鋒第二次詢問屍體姿勢,因為這點對法醫來說很重要。
「仰面朝天,上半身在這個岸上,小腿基本都在水裡。兩隻手都是在身體兩邊,兩隻腿稍微岔開,膝蓋是彎曲的。」死者大哥邊比畫動作邊介紹。
「當時嘴巴和鼻子外面有白色泡沫嗎?」
「沒有,臉上都是水,全身都是濕的。」
「還有,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屍體上面,也就是河岸上面的蠶豆和青草有沒有被踩過的痕迹?」陳衛國詢問在場其他幫助抬屍體的村民。
「沒注意。」「沒有踩過。」「都是好好的。」……大家七嘴八舌。
「你們抬屍體的時候有沒有拖拉過屍體?」
「沒有,我們是直接抬到床單上的。」
「那按照你們所說,當時除了屍體周圍,其他地方都應該沒被踩過了,後來是你們抬屍體造成的?」
聽見陳衛國這麼一說,村民都不在說話了,他們現在才知道好心辦了壞事,把現場給破壞掉了。
再次向幾個村民確定了屍體的位置,陳衛國和葉劍鋒才開始勘察現場。
除了那些凌亂的踩踏痕,屍體所在地還能看得出原始狀態,這片青草原來被壓在陸林國身體之下,明顯向上倒伏,草上還有很多濕漉漉的河泥。這裡的確就是屍體所在之處。
「這樣看來,死者是從水裡被拖上岸的。」葉劍鋒輕聲在陳衛國身邊說,「倒伏的青草、河裡的淤泥,還有陸林國背部衣物和皮膚上的擦痕都能印證這一點。」
「嗯。而且當時陸林國很可能已經死亡,看得出沒有掙扎的跡象。」
「那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落水前已經死亡,被人拋進河裡;還一種就是落水後死亡。那誰把他從河裡撈上岸的呢?這又是什麼意思?」葉劍鋒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天曉得!屍體損傷如何?」現場也看不出有價值的東西,陳衛國想聽聽葉劍鋒的意見。
「背部不用多說,肯定是有現場的拖痕。最為可疑的就是左小腿後外側,有一處3.5厘米×2.5厘米大小的皮瓣創,近似三角形。這處皮膚明顯是某類物體作用後撕裂開來,整個作用力的方向肯定是自後向前。」
「你的意思是不是懷疑車禍?」葉劍鋒還沒說完,陳衛國就立刻想到了損傷原因。
「厲害!」葉劍鋒向陳衛國豎起大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