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尾聲

「我去看看夕顏。」向木更津等人告別後,我沿漆黑的通道返回大廳。

途中有數名刑警與我錯身而過。觀所有人的表情,似乎都確信案子已經終結。

殺人案恐怕不會再發生了。木更津履行了被託付的義務,警部等人也將離蒼鴉城而去,當然這件事會給他們留下心理陰影。

然而……我的心情卻很沉重。

冬日的天空被染得通紅,正值斜陽沉落之際。不久天就要黑了,當清晨再次光臨時,這座蒼鴉城將會若無其事地迎來日出吧。

在自然規律面前,人類就是這麼無力。

空虛之感貫穿了我的心房。

我還有一件必須去做的事。

我步人中央大廳,隨後登上樓梯口深紅的地毯略有些發黑。日紗被害後的這兩天,地毯都不曾好好打掃過。引以為豪的人魚像也蒙上了薄薄的塵埃。

所有搜查人員都去了教堂和『地獄之門』吧,大廳里空無一人,猶如降下帷幕的舞台一般靜謐無聲。

唯有一對甲胄宛如門衛佇立在那邊。

一樓的樓梯平台掛著多侍摩和絹代夫人的肖像畫。我與夕顏第一次交談就是在這兩幅畫前。

值得深切懷念的地方。

而當時我就已經注意到,這幅畫在水平方向微妙地歪斜著。

我站到多侍摩的肖像畫前,輕輕摁了一下畫框的邊緣。

於是,兩米見方的畫框毫無滯澀地轉動起來。寬約五十厘米的牆縫後現出了一條窄道。這是一道暗門。

我確認大廳里無人後,潛入了通道。裡面很黑,但側旁就掛著油燈。我用打火機點燃了油燈。黑暗與光明的世界霎時翻轉。

通道約一米寬,是一條向下延伸的樓梯,不知有多少階。

我照了照腳下,塵埃上浮現出幾對腳印,皆為同一種鞋印。這表明直到最近為止,還有人用過通道。

我注意不發出足音,悄然向下走去。

不久,樓梯到了盡頭,一扇鐵門出現在我的眼前。雖然銹跡斑斑,但看上去還很牢固。門沒有上鎖。

我一拉把手,門上傳來「嘎」的一聲鈍音。

門後是一條平坦的通道,每隔數米就懸著一隻亮堂堂的裸燈泡。

現在我的位置恐怕是在中庭的下方。這裡充斥著土腥氣,簡直能把人嗆死。

突然,我想起了和警部等人進入入殮所時的情景。漂浮於此間的氣息與置棺室刺鼻的死屍味一般無二。

通道兩側各有一排鑲有鐵格子的房間。是監獄。

莫非這裡曾被用來監禁囚徒?是政治犯,還是高官?現在一個人也沒有。

走了約五百米,通道向右折去。又是一扇門。這次是石門。我舉起油燈,照亮了門的周圍,及腰處有一個凹坑。

我剛把手放上去,「石看守」便輕易地讓開了,就像在等候我的到來。

門的另一邊……情況果然如我所料。

這是一間石室,正是我們驚擾了多侍摩長眠的置棺室。此處的地面上想必就建著那座入殮所的石碑吧。

我把油燈置於身旁,在多侍摩的棺材上坐了下來。隨後,我點燃了來這座宅邸後的第一支煙——Marlboro牌。

受氣流的調節,煙霧呈螺旋狀冉冉升起。

抽了一口煙靜下心神後,我環視起四周。

置棺室內鴉雀無聲,「地獄之門」的嘈雜聲也傳不到這邊,彷彿寂靜從數千年前起就一直支配著這一方空間。

乍一看,這裡似乎空無一人。但我確信,真兇正屏氣凝息,窺視著我。恐怕就在右側角落的那口棺材的背後。

我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等待對方向我搭話。然而,陰影依舊,對方不打算說什麼,只是保持著沉默。

我踩滅煙頭,漫無目標地開口說道:「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吧。你幹得很出色,而且誰也沒發覺你是兇手。」

被熏污的油燈照出了一團黑影,從它的主人那兒我甚至感覺不到氣息的紊亂。對方正在頑強地抵禦我的語言攻勢。

「而我昵,知道所有的一切。是的,一切。」

然而,沒有反應。難道對方以為我是在套話?

我打開了匣。

「奎恩的國名十作,真是一個好點子,是木更津喜歡的類型。可以說是一記又狠又快的射門吧。

「但是,你疏忽了一點。那就是霧繪看不懂日語。

「她閱讀的國名系列應該是原版吧。若是戰前也就罷了,戰後美國的奎恩國名系列只有九作。作為霧繪自殺之主題的《日本樫鳥之謎》,在日本的確是國名系列之一,但原標題現已改為《生死之門》 。這可能是受了太平洋戰爭的影響。

「所以霧繪不可能把《日本桎鳥之謎》作為國名系列之一加以利用,會作此構想的只可能是日本人。

「你的一切舉動都是為了讓人們以為霧繪是兇手吧。

「你也會在不起眼的地方犯錯啊。明明出色地進行到了最後……你心裡沒有不滿嗎?嗯,久保日紗女士?

「一不,這個是假名吧。你有一個更適合你的名字。一個響噹噹的名字,『今鏡絹代』……我的聲音漸漸消逝,彷彿被黑暗的彼方吸走了。

沒錯,就是這樣。為什麼誰都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呢?明明真相一直就擺在我們的面前。所有人似乎都中了某種暗示,躲避著最為明顯的答案。

「不過,你真的非常厲害,竟然把木更津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且還能讓他始終沒有察覺。

「你的天才得以最大發揮是在殺害多侍摩時。你誘使木更津打開多侍摩的棺材,讓他看到被斬首的屍體。於是,你通過否定多侍摩的復活——蘇醒,使我們全盤否定了死者復生之說。誰也不會再去想,兩年前逝世的人現在可能還活著。讓雙胞胎拿到《聖經》,來誘導我們的也是你。

「兩年……一切的開端都始於兩年之前。你死於兩年前(表面上);畝傍等今鏡家的族人被叫回蒼鴉城也好,日紗之外的用人被僱傭也好,都是在兩年前——這些事的發生都以你的死為契機,所以也可謂順理成章。但事實上,其中的因果關係倒了。而多侍摩的健康開始蒙上陰影也是在兩年前,是假扮日紗的你讓他一點一點地喝下了砒霜。

「那麼,在你棺中的人又是誰昵?

「無須贅言。真正的日紗在兩年前就被放人了棺中。

「日紗是真實存在的,她是一個普通的家政婦。而在這兩年里,是你扮演了日紗。在你令人生厭的額發後,隱藏著樓梯平台上那幅肖像畫中的臉孔。還有,日紗也絕不可能是可憐的椎月。椎月活著的時候,從未變成過日紗。

「在這座宅邸和我們交談過的日紗、雙胞胎的良母日紗,就是你,絹代夫人。我看到你的肖像畫,覺得很像日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日紗就是絹代本人。是的,椎月與畫中人並不相似,而現在的你還留有昔日的容貌。木更津也好,警部也好,即使在判明真相後,仍誤解了這一點。而我從一開始就明白了。

「你把你的親生女兒椎月幽禁在地下長達二十多年。就關在這扇門外的牢房裡。然後,你用最具效果、最具戲劇性的方式完成了與椎月的替換。

「你們原本就是母女,想必容貌酷似。況且,你又把額發垂到眼睛下面,極力不讓人看到你的真面目。此外,你還化著濃妝,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事實上,你已經有九十歲了。

「後來,你砍下了椎月的頭。頭一旦被斬下,面容看上去就會有很大的不同,這一點也在你的算計之內。

「此外,同時披露『日紗的真實身份是下落不明的椎月』這個驚天事實的話,大家的注意力都會被引向這一點,沒有人會懷疑椎月是否真的是日紗。

「離開兒子們,移居蒼鴉城的二十五年間,你的外表也有所變化。

想必他們深信你已經去世,做夢也沒想到家政婦日紗就是你吧。這也要歸功於今鏡家各位的排外性格。

「但是,這件事你是如何對多侍摩解釋的呢?騙他說是為了讓孩子們承歡膝下嗎?還是說,兩年前多侍摩已經痴呆到分不清你和日紗了?又或者,他知道所有的事實?」

我看了一眼棺材,點上了第二支煙。

然而,黑影仍然未作任何反應。

「你還真是想不開啊。好吧,那我就繼續往下說了。」

木更津的口吻彷彿移植到了我的身上。畢竟交往經年,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姑且就做一回木更津,好好地說一說吧。

「相比外在的表象,本案的內幕要單純得多。也可以說什麼內幕都沒有,好似一塊紙糊的岩石。

「不過,你憑藉自己的演技和表現力,讓空洞的紙糊道具看起來如真的一般。

「你把單純的事實複雜化,讓人以為其中嵌有巨大的謎團。當然,其迷惑對象是木更津。因為如果是他的話,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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