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競殺:最後的「奪鬼」

就在那女人對著大火發出冷笑的時候,一個特殊的工人,在火場附近漫不經心地轉悠了一圈後,快步走出了江南製造局。

在遠離江南製造局之後,那工人脫去了工服,恢複了本來的穿著打扮。

他是黑蚓,那個曾在鄱陽湖畔與胡客有過一面之緣的兵門青者。

離開江南製造局後,黑蚓向北出了高昌廟鎮,來到了上海城下。彼時上海的各處城門均未拆除,黑蚓穿過南大門,乘坐黃包車來到了侯家路,在豐泰典的門前下了車。在抖去了衣擺上的灰塵後,黑蚓跨過門檻,走進了豐泰典的大門。

豐泰典是上海城內一家極具規模的典當行。這時候時辰尚早,豐泰典還沒迎來生意,領班夥計趁著空閑,正在教訓一個做錯了事的新夥計。

聽見腳步聲後,領班夥計扭頭朝大門看去,看見了走進來的黑蚓。領班夥計立即打發新夥計離開,親自向黑蚓迎了過去:「您老來了啊,趕緊裡邊兒請!」

黑蚓對豐泰典十分熟悉,無須領班夥計帶路,一個人便輕車熟路地走進了內堂。在那裡,他見到了豐泰典的老闆。

豐泰典的老闆,年齡與黑蚓相仿,也是個頭髮花白的老頭。

「『玄駒』正在等你。」一見黑蚓走入,原本躺在藤椅里的老闆,立刻站了起來。

「他幾時到的?」黑蚓問道。

「天將亮的時候。」

老闆將黑蚓領進了一間狹小的偏室。偏室里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白臉男人,便是老闆口中的玄駒了。另有一人被縛住了手腳,面色灰白地坐在地上,卻是陸橫。

「我會一直候在堂上,你們需要的時候,叫我一聲便是。」將黑蚓帶到後,老闆知趣地拉攏了房門,一個人回內堂去了。

黑蚓看了玄駒一眼,在旁邊的一張空椅上坐下。

「我找到了你留下的信,去醫館抓了這人,又順著你一路留下的記號,追來了上海。」玄駒斜了一眼角落裡的陸橫,對黑蚓說道,「不過奇怪的是,我在長沙府沒有發現胡客的蹤跡。拷問這人,他也不知道胡客的下落。」

「胡客沒有待在長沙府。」黑蚓說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玄駒問道,「當鋪的事,又是誰幹的?」

黑蚓倒了一碗茶,剛端到嘴邊,聽到這話,又將茶碗放下了。他眉頭深鎖,嘆了一口氣,說道:「姓白的女人回來了。」

「姓白的女人?」玄駒有些不解。

「白錦瑟。」黑蚓說道。

「白錦瑟?」玄駒大吃了一驚,雙手按著椅子的扶手,險些站了起來,「她不是中了荊棘鳥的毒,當年就已經死了嗎?」

「我知道此事難以置信,但她的確沒有死。」黑蚓說道,「她不僅沒有死,反而比當年還要厲害。我在開封府就撞上了她,一路跟蹤她來到上海,沿途所有的當鋪,全都是毀在她的手裡。」黑蚓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隨即向玄駒講述了這一個月里的種種經歷。

一個月前,黑蚓經過一系列艱難的尋找,終於在開封城內找到了一個叛逃刺客道多年的青者,並用六極刑將其處死。當他完成這項任務後,準備離開開封府時,卻恰逢開封府的五號當鋪被人燒毀。當時北邊的直隸境內已有三家當鋪被毀,黑蚓對此事有所耳聞,想不到第四家當鋪遭殃時,正好讓他給趕上了。既然撞上了,身為刺客道兵門的青者,那就不能袖手旁觀,所以黑蚓暗中跟上了燒毀當鋪的人,竟赫然發現,那人是十六年前就已經死去的白錦瑟!

黑蚓拿出了幾十年練就的潛伏本領,悄悄跟蹤白錦瑟南下。一路之上,他見證了白錦瑟在途中接連毀去多家當鋪的全過程。黑蚓沒有在途中動手,一來他性格謹慎,沒有足夠的把握,便不會貿然出手;二來他發現白錦瑟接連毀去多家當鋪,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因此想一路跟下去,瞧個究竟。

在長沙府的十四號當鋪,黑蚓終於如願以償。他潛伏在暗處,目睹了一系列的突變。先是陸橫趁夜色私放胡客離開,然後白錦瑟潛入當鋪連殺六個青者,接著胡客突然現身救下陸橫並重創白錦瑟,但最終卻讓白錦瑟奪走了一幅捲軸。

十四號當鋪被毀後,那女人連夜上路,胡客則將陸橫送去了醫館。黑蚓身上帶有畫像,一眼便認出胡客是誰。他也收到了天層的競殺令,知道胡客是此次「奪鬼」之爭最後一關的競殺對象,雖然他對「鬼」確實沒有太大興趣,但卻不想任由這個刺客道的公敵離開。但他一身不能二用,要麼繼續跟蹤白錦瑟,要麼掉轉頭去對付胡客。他毫不猶豫選擇了前者。他已經跟蹤了白錦瑟大半個月,不想就此半途而廢,而且白錦瑟已經身受重傷,這給了他可趁之機,再加上白錦瑟已取得捲軸,他也想奪那捲軸過來,看看究竟是什麼物事,能引得白錦瑟時隔十六年後再次現身。

在追蹤白錦瑟之前,黑蚓不想就此放過胡客。他在十四號當鋪的廢墟中留下了記號,指向斜對面的一戶宅院,並將胡客和陸橫的下落寫在一張紙上,裝進信封里,放在那戶宅院的牌匾後。他知道很快就會有青者來十四號當鋪查看情況,如果這青者足夠聰明,就能循著他留下的記號找到那封信,最終掌握胡客的下落,不至於讓胡客輕易走脫。

布置好這一切後,黑蚓騎了一匹快馬,跟蹤白錦瑟來到了南昌府。他躲在暗處,目睹了白錦瑟毀去十八號當鋪的全過程。他已經看出來,白錦瑟是在故意示強,實則身手已經大打折扣。這讓他有了動手的念頭。但他生性謹慎,能得到黑蚓的名號,不僅因為擅長潛伏,更是因為似蚯蚓般該曲時曲,當直時直,絕不勉強出手。他決定再跟蹤一段路,以等待最好的出手時機。抵達鄱陽湖畔時,黑蚓覺得時機已經差不多了,決定第二天便動手。可趕巧的是,胡客竟在這時候出人意料地追了上來,並且和他住進了同一戶民宅。

胡客的能力有多強,黑蚓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在毒門叱吒風雲的荊棘鳥,選擇叛離刺客道後,因毒門沒有能力出眾的青者,所以兵門最厲害的四位青者,即黑蚓、玄駒、傀儡和藏血,受命追殺荊棘鳥,並在山東省纏鬥三場,最終卻讓荊棘鳥走脫。從此荊棘鳥銷聲匿跡,有傳言說她加入了北幫,成為了北方最讓人聞風喪膽的暗扎子之一,還刺殺過刺客道的顯要人物。這樣一位厲害的人物,卻在京漢鐵路線上,栽在了胡客的手裡。後來十多位青者在北京的頭號當鋪設局擒殺胡客,反被胡客所滅。作為兵門最頂尖青者之一的屠夫,也曾受命潛入京城誅殺胡客,但同樣未能成功。這些事,黑蚓只是耳聞。耳聞不如目見,他也有幸親眼目睹了胡客重創白錦瑟的過程。所以黑蚓非常清楚胡客的能力。胡客的突然出現,讓局勢變得微妙起來,原本決定第二天就向白錦瑟動手的黑蚓,暫時選擇了按兵不動。

胡客一路追蹤白錦瑟到江南製造局,黑蚓也在身後一路尾隨,並且沿途留下了記號,以便召集更多的青者前來。白錦瑟和胡客都是極難對付的主,對於黑蚓而言,能多一個幫手總是好的。他不是屠夫那種獨來獨往的冷血刺客,而是謹小慎微、絕不逞一時之勇的老辣青者。

當胡客尾隨白錦瑟潛入江南製造局後,黑蚓也從側門進入了江南製造局。看守側門的門衛,正是被越門而入的他殺死在門衛房裡。他如潛伏在地底的蚯蚓那般,潛伏在黑暗之中,目睹了江南製造局內所發生的一切。在火藥廠發生爆炸後,他和白錦瑟一樣,在極度混亂的局面中,沒能捕捉到胡客的蹤跡,讓胡客給走脫了。白錦瑟已經與御捕門的捕者匯合,黑蚓仍是孤身一人,因此他不得不再一次選擇收手。

離開江南製造局後,黑蚓來到了上海城內的廿三號當鋪,也就是「豐泰典」。他想看看,是否有青者沿著他一路所留下的記號追來上海。只有湊齊足夠的人手,才能一面搜尋胡客,一面對付白錦瑟。

「胡客既然受了重傷,就不可能逃遠。他一定會想法子治傷。」聽完黑蚓的講述,玄駒沉思一番後說道,「胡客就交給我,不出五天,我一定把他找出來。」

玄駒這個名字,乃是古時候的一種良馬。這白臉男人雖然比黑蚓矮了一頭,且腿短腳大,但他的速度卻奇快,非常擅長追蹤,因此得了玄駒之名。黑蚓深知玄駒的本事,說道:「有你出馬,胡客就是多生一對羽翼,也斷然無路可逃。」

「不過找到他後,又該如何?你知道我這個人,向來無意於兵門的『鬼』。我可不想搶屠夫的生意。」玄駒的言下之意,即便找到胡客的藏身地,他也不會動手,只因一旦殺死胡客,便贏得了競殺,也就贏得了這一次的「奪鬼」之爭,將成為兵門的新「鬼」。

「競殺令里說了,一旦胡客現身,競殺便正式開始。如今胡客已經出現,我會想辦法通知天層,召集所有『奪鬼』的青者來豐泰典。」黑蚓說道,「你找到胡客的藏身地後,只需將地址帶回來,剩下的,就交給這些『奪鬼』青者去做吧。」

玄駒微微一笑:「如此最好。」

黑蚓又道:「對了,你想辦法聯繫傀儡,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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