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發病以後 傳染

(九月)

九月三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下班回來,發現信箱里塞了個白色信封。信封上沒寫收件人的名字,也沒有落款。

封得很嚴實,我用剪刀剪開封口,取出裡面的東西。除了一張折得很隨便的白色信紙,還有一個用面巾紙包著的東西。

展開信紙,一行熟悉的文字躍入眼帘:

滾出去,賤女人!

為了隱藏筆跡,字是抵著尺子寫成的。過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登時湧上心頭,那個恐嚇者又行動了。他這樣糾纏我,究竟目的何在?還有,為什麼突然故技重施?之前的兩個月他一直保持沉默,又是什麼原因?

無數疑問在我的腦海里盤旋。就在這時,紙包掉落到我腳下,我俯身拾起,拆開面巾紙。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忍不住厲聲罵道。

紙包里是一張照片,照的是我和高野。背景顯然是在我家,我們面對面坐在餐桌前,我正對鏡頭,帶著愉悅的笑容喝著咖啡,他則背對鏡頭。

照片本身不算什麼,但寄來照片這一舉動,無異於是在警告我「你做的一切都已被我看穿了」。他到底是幾時拍的?

晚上九點多,高野來了。可是當著他的面,我始終沒勇氣提照片的事,感覺還沒嚴重到需要特意提出的程度。但即便是在床上親熱的時候,我也心神不定,老覺得有人在偷窺。

「拜託把燈關掉。」

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為什麼?你不是總說開燈感覺更好嗎?」

「求你啦。」

「真拿你沒辦法。」

他就像哄撒嬌的小孩一樣,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關上了電燈。整個房間瞬間浸沒在黑暗中,我躺在床上,隔著玻璃窗向外望去,只看得到對面的屋頂。怎麼想都很奇怪,明明不可能有人看得到這裡的,究竟是誰偷拍了我呢?就算他使用望遠鏡——從室內極目望去,與房間平行的延長線上並沒有高樓大廈存在。

難道是現今流行的靈異現象?是類似「鬧鬼」的超自然力,還是隱蔽攝像機?

「你怎麼了?」

「沒什麼。」

「我看你從剛才起就有心事啊。」

「我很怕。」

「怕我太太?」

「不,是怕黑。」

「不是你自己說要關燈的嗎?」他的口氣有點兒不高興了。

「不是那樣的……」我哽咽著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撐起上半身看著我。雖然有月光灑入房間,但他的臉剛好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帶我離開這裡吧,我不喜歡這個房間。」

他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

「這一個月發生了太多事,確實感覺很疲勞。」他溫柔地吻了我,「我們去泡泡溫泉調劑一下心情吧?」

「溫泉?」

「是啊,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讓煩惱煙消雲散。」

「好,我想去!」我登時喜不自禁,緊緊地抱住了他。

「你看你,又是哭又是笑,真夠忙的啊。」

九月七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從昨天起,我利用周末兩天去伊豆旅行,並在那裡住了一晚。不用說,是和高野一同前往。我們住在南伊豆今井浜海岸的度假酒店,周圍風景如畫,從客房望出去,陽光閃耀的太平洋和伊豆大島的黑色島影盡收眼底,真是太美了。

昨天我們舒舒服服地泡著溫泉,把他太太失蹤之類的煩心事通通拋到了腦後,感覺心曠神怡。

可是……當我懷揣著愉快的記憶返回公寓時,興奮的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信箱里又多了一個白信封。我心頭無名火起,直接用手撕開封口,結果把裡面的信紙也撕破了一個角。

滾出去,賤女人!

同樣的文字,同樣的筆跡。我恨恨地將這張紙從中間一撕兩半,再撕得粉碎丟進了廢紙簍。信封里還有用面巾紙包著的照片,我本想看也不看就撕掉,但轉念一想,還是拆開來瞧了瞧。

一看到照片,我頓時羞怒交集,幾乎喘不過氣來。我的眼前一片空白,頭暈得站都站不穩。這種厚顏無恥的行為,簡直不可原諒!

照片一共有兩張,一張是我的裸照,我坐在梳妝台前,正用浴巾擦著濕淋淋的頭髮。胸部裸露,左胸更是被拍個正著。另一張照片(寫到這裡,我的手都在發抖)拍的是高野摟著我躺在床上,我們倆都赤身裸體,瞎子也看得出我們正在尋歡。至此,有人偷窺我房間的事,可以說是確定無疑的了。

我得儘早搬出這個房間。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沒人能在這裡久住了,他們肯定也同樣被人偷拍恐嚇過。那個恐嚇者只怕此刻也在盯著我,欣賞我拿到照片後的反應呢。我急忙衝到窗邊,把窗帘拉上。透過窗帘的縫隙朝外一瞥,只見對面一樓的窄廊上有個老太太正在打盹,大澤則在二樓的窗前喝著酒。

今後我絕不會再打開窗戶,也絕不會再拉開窗帘了。

可是我無法報警。我不能忍受這張照片被警察當做證據拿走,更何況高野的太太出了事,要是讓警察知道我的存在,肯定會使他陷於不利境地。

我給高野家打了個電話,可他不在。這種時候他會去哪兒呢?不是剛剛才分別的嗎?我獨自一人生著悶氣,懊惱得輾轉難眠。

九月十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就在兩天前,我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我的身體出了些狀況。想到那種可能性的時候,我嚇得頓時臉色發白。與這件事相比,遭到恐嚇根本就不值一提。

沒錯,我每月的老朋友沒有來。因為最近正逢多事之秋,我幾乎忘了還有這碼事兒,雖然日子記不太清,不過我應該是懷孕了!

我該如何是好?

如果告訴高野,他會作何反應?他太太的事還沒解決,顯然不可能向我求婚,萬一這件事傳出去,還會影響到他的前程。不過我還沒去看過醫生,並不能篤定就是懷孕,也可能只是月經不調。

話雖這麼說,但我相信肯定是懷孕無疑。雖然沒有任何經驗,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知道。在公司上班時,我也滿腦子都在想這件事,完全無法專心工作。

現在正值旅遊淡季,很多員工申請休長假出遊,阿綠也獨自去了北海道旅行。沒有人可以談心,感覺好孤獨。不過這種事,就算對阿綠也難以啟齒。

明天請個假去婦產科醫院看看吧。總得知道檢查結果,才能擬定對策。

真弓,近來可好?

媽媽已經正式接受了島田先生的求婚。可能你早就等得心急了,不過再婚還是慎重行事的好。你爸爸我是永遠不會忘懷的,所以很難下定決心,為此我也很煩惱。

但看到你和島田先生彼此相處融洽,我終於可以毫無顧慮地展開第二段人生了。我想你爸爸也一定會諒解的。

我們將在月底來東京,和島田先生的女兒女婿相會,到時你也一起來吃飯吧。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你要照顧好自己哦。你說過很快就會把意中人介紹給我,我會耐心等候的。

九月十三日 母字

清水真弓小姐親啟

清水美佐子此時已處於幸福的頂峰,接下來只要女兒能找個理想的對象結婚,她就心滿意足了。從真弓上次回家時的情形來看,她應該已經有戀人了,不久就會帶回家的吧。

女兒是個很有主見的姑娘,看中的人想必不會錯。不過做媽媽的終究還是不放心。

今晚月色很好。中秋將至,幾近圓滿的明月高掛在夜空。美佐子封好寫給女兒的信,離開獨自生活的公寓,去把信投寄出去。

秋意漸濃,夜晚的空氣觸肌生寒,半個月前的炎熱就如幻夢般不真實。此時此刻,真弓正在做什麼呢?想到這裡,美佐子油然而生思念之情,胸口湧起一股熱流。

「真弓……」

進入九月,曾根新吉終於時來運轉。不僅天氣涼快了許多,干起營生來也順風順水,斬獲頗豐。而「路煞」自八月十四日之後便突然銷聲匿跡,這對他來說也是個利好因素,因為巡邏的警察因此而日漸減少了。

九月十四日這天,曾根新吉久違地在東十條車站前喝慶功酒。他喝了一家又一家,醉得有些飄飄然,回家的時間比平常要晚得多。離開最後一家店時,已經是九點五十了。正當他悠然地走在店面均已打烊的商店街上時,忽見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從小巷閃出,直奔北本大道方向。是大澤芳男。他腳步匆忙,似乎有些心神不定,連身後近在咫尺的曾根都沒發覺。

大澤來到北本大道,穿過人行橫道,叫了輛計程車,向王子方向疾駛而去。

都這麼晚了,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兒呢?曾根此時腦子很靈,瞬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對了,看他那個樣子,一時半會兒只怕回不來。

曾根啪地一拍手掌。

「好,去他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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