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發病以後 發狂

(八月)

八月一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昨晚真是吃驚不小。我是十點半過後回到家的,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應該早就過了十一點。我正打算就寢,突然門鈴響起。這麼晚,來的只可能是高野。

今天他並沒有打電話給我,怎麼會說來就來?我穿著睡衣,面帶笑容地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我剛一開門,她就把門大力推開,像是連我也要推到一旁,然後毫不客氣地闖了進來。

「你就是清水真弓?」

不知道為什麼,這女人柳眉倒豎,怒氣沖沖。真是的,我還很惱火呢。

「你這樣擅自闖到別人家裡,不是很沒禮貌嗎?」

「『沒禮貌』這個詞,該由我來說才對。看你長得倒挺可愛的,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她看起來有三十三四歲,個子和我差不多高,身材苗條。穿著短袖白襯衫搭配米色短裙,精心打理過的頭髮已經散亂,幾根髮絲被汗水沾在額頭上。要不是一臉凶神惡煞,看起來應該相當漂亮。

她也不徵得我的同意,就自顧自地脫了鞋,把黑色皮包重重地擱到餐桌上,然後旁若無人地掃視著房間、壁櫥和浴室。

「他不在啊?」

她像瞪罪犯一樣瞪著我。

「你是哪位?」

「我是高野的妻子。」

聽到這意想不到的答案,我不禁啞然。終於敗露了嗎?

「你知道我的來意吧?」她在椅子上坐下,「你別傻子似的呆站著,坐呀。」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著我坐了下來。

「少裝糊塗了,我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因為高野最近的樣子不太對勁,我便委託一家私人偵探社調查,結果發現你就是他的外遇對象。」

是這樣啊,難怪最近總覺得有人盯著我。

「奉勸你以後別再糾纏我先生了。」

「可是我……」

「那個人的好色算是沒救了,你知不知道他至今害得多少女人傷心哭泣?為你著想,最好在被傷害前儘早抽身。」

說到自己的丈夫,她的嘴巴可真夠刻薄的。肯定是她平時缺少關愛,才會失去丈夫的心。但我無法公然說出這句話,畢竟我是第三者,問心有愧。

「我絕不會跟他離婚的,他也不可能提出分手。假如和我一拍兩散,他飛黃騰達的美夢就會化為泡影。先跟你講清楚,高野這個人可是很勢利的。」

她揚揚自得地笑了。這一說我才想起,聽說她是公司董事的千金。雖然算得上是美女,給人的感覺卻很冷漠。

她徑自喋喋不休地說著,我則只是低頭不語。懾於她的氣焰,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況且事到如今,辯解也只能是火上澆油。

過了三十分鐘,她終於起身走人了。對於無力回嘴、心情慘淡的我來說,可真是鬆了口氣。門砰的一聲關上的瞬間,我心裡緊繃的弦也一下子斷了,撲到餐桌上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電話像掐好了時間似的響起。

「剛才我太太是不是去了你那兒?」聽筒里傳來高野的聲音。

「嗯……」一陣委屈湧上心頭,我哽咽了。

「怎麼樣,還沒走?」

「已經回去了。」

「這樣啊……」他沉默片刻,「好,我馬上過來。」

「不行,你不要來……」我話還沒說完,電話就已經掛斷了。

我等著他的到來,但當天晚上,他始終沒有出現。

八月二日

高野太太來後的第二天晚上九點左右,高野來了。

「不行,不要進來!」儘管我這樣說,他還是推開我,硬要往裡闖。

「拜託了,讓我進來吧。」他的聲音很傷悲,「我太太不見了。」

「啊?」我一怔,他趁機從我身旁擠進了屋。我不知該如何回應他,他太太曾強硬地表過態,說絕不會跟他離婚的。

「不見的意思,是分居了嗎?」

「不是,是失蹤了。」他默默地遞給我一張剪報。

……八月一日凌晨一點左右,東京都北區王子三丁目附近的居民報警稱,聽到路上有女性慘叫。王子警署的警員趕到現場,從疑似傳出慘叫的路段找到一女用手提包,包里有住在王子一丁目的主婦A小姐(三十二歲)的駕照。該警署認為,A小姐很可能已被捲入了某起案件,目前正在進行調查……

「這位A小姐,難道就是……」

「我太太。」

真不敢相信,她從我這兒走的時候還那麼精神十足。高野也很傷腦筋。

「該不會是去娘家或者朋友家了吧?」

「想得到的地方都找過了,全都不在。警方判斷是遭到綁架了。」

「那要不要告訴警察,她失蹤當晚來過這裡?」

「不能說,說出去我們的關係不就曝光了嗎?」

「可是……」

「一旦我外遇的事敗露,警察首先就會懷疑我。假如被公司知道,我就顏面掃地了。」

看到高野悲傷的神情,我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才好。依我的推測,他太太離開我家後,很可能沒叫到計程車,因此步行回去。從這裡到王子站徒步只需二十來分鐘,就在這段回家的路上,她遭遇了歹徒的襲擊。

「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看他沮喪地低著頭,我忍不住把他擁進懷裡。想不到平時自信滿滿的他,也有垂頭喪氣的時候。

「我們暫時還是不見面為好。」他吐出這句話。

八月四日

今天收到了媽媽的來信。得知她打算再婚,我高興得不得了。本來因為高野太太的事心情很低落,現在總算開朗了幾分。

自從爸爸去世,媽媽獨自一人把我撫養長大,雖然也渴望愛情,卻一直為了我而剋制自己。其實媽媽今年才四十三歲,往後一定要過得幸福啊。

我早就期盼有適合媽媽的對象出現,這樁婚事在我看來真是求之不得,堪稱天造地設的一對。如果媽媽能搬來東京,我就有了主心骨,媽媽也會很開心。得趕快給她打個電話。

「媽媽,是我啊,真弓。我看到你的信了。」

「哎呀,是真弓啊!」媽媽的聲音頓時高了起來。

「上次來東京時你就該告訴我嘛,我怎麼可能反對?」

「都這把年紀了,怪難為情的。」

「你還很年輕呀,說是三十幾歲別人都會信的。我支持你!」

「喂!不準取笑媽媽!」

「哇,害羞了。」我們都笑了起來,「我盂蘭盆節後回家,到時把他介紹給我吧。」

真是難以置信,我就要有個父親了。既然是媽媽中意的人,肯定很優秀。我絕對會恪盡孝道的。

「我說你啊,怎麼這時候還打電話過來?是從哪兒打的?」

我這才想起,還沒告訴媽媽我安了電話呢。這件事最好再保密些日子。

「沒什麼啦,我是用外面的公用電話打的。」

「這麼晚了,女孩子家一個人出門不安全。」

「沒事的,媽媽你就是愛操心。」

「你這孩子真是……」

「媽媽,要過得幸福哦!」

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很精神,真是太好了。放下話筒,我不經意地朝窗外瞄了一眼,發現對面那家院子的庫房裡有亮光閃了一下。

「奇怪。」我注目看了許久,卻再沒有看到亮光。莫非是我的錯覺?

主屋的二樓開著燈,那個譯者應該正在工作。

八月一日(大澤芳男)

昨晚(七月三十一日)我被藤井茂夫他們硬灌了杯威士忌之後,記憶便模糊不清了。好像我當時喝得酩酊大醉,氣勢洶洶。甩開「嵐」酒館的媽媽桑回到東十條後,我先看了看伯母的情況,就又走出家門。到這裡我還恍惚記得,往後就毫無印象了。

今天下午醒來時,腦袋沉重得像灌了泥漿,並伴有陣陣刺痛。這是典型的宿醉癥狀,已經淡忘了半年多的惱人疾病又出現了。我坐起身,只覺渾身肌肉酸痛,似乎在夜裡幹了繁重的體力活,可我全然沒有這樣的記憶。以前酒喝過量的時候,也曾出現過類似的癥狀。

伯母靜靜地躺著,我則在二樓發獃。本來完成一份工作後,那種全身虛脫無力的感覺還挺享受的,但現在我卻只有不舒服的疲倦感,還隱隱有些噁心。

盛夏的太陽火辣辣的,氣溫也直線上升,刺耳的蟬鳴令人覺得愈發燥熱。我只穿著背心和內褲,汗涔涔地躺在墊子上,一直打盹到傍晚。

聽到電話鈴響起,緩緩睜開眼睛時,夕陽正照在對面公寓的玻璃窗上,反射過來的光線十分晃眼。伯母是不會去接電話的,如果把她吵醒,說不定又會惹她不痛快,於是我勉強站起身,下到一樓接起電話。話筒里傳來《推理月刊》的編輯藤井茂夫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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