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視覺陷阱畫 殺戮

(五十嵐友也)

看到晨報上的報道,我手裡的咖啡杯落到了托盤上。托盤上裂開了條縫,灑出的茶褐色液體滲出了托盤的縫隙,在報紙上染出了一片血跡般的污漬。那是一隻久美子收集的皇家阿爾伯特咖啡杯。裂開的是我誕生月份五月的那套。

前刑警高山忠義被殺了——大腦的中樞一陣麻痹,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雖然報道只是用小字寫了一個名為「杉並公寓中,前刑警遭人殺害」的標題,然而上邊的地名卻引了我的注意。儘管報道中並未記錄下該公寓住戶的名字,但從地名上來看,必定就是河原輝男那裡。

無業的高山忠義先生(六十九歲),被人發現遭刺死於公寓的浴室內,目前該公寓的住戶行蹤不明,目前警方已將公寓住戶視為重要嫌疑人,正在全力展開抓捕。報道中寫道,高山生前曾經做過刑警,而該公寓的住戶也曾受到過高山的調查審訊。

我打開電視,想看看是否還有什麼其他的相關消息。上午十點的新聞節目最後,播報的關東當地的相關話題。電視上播出的畫面,毫無疑問,正是河原輝男住的公寓。警察站在一樓的樓梯前,外邊拉起了「禁止入內」的警戒橫幅。報道里的相關內容依舊是髙山被人殺害,警方正在全力搜捕公寓住戶等,與我之前在報上看到的並無二致。

我騎著自行車前往河原的公寓,沿著杉並稅務署旁的坡道而上,橫穿過青梅街道。迎著充滿塵埃與汽車尾氣的熱風,我拚命蹬著腳踏板。穿過車站前高架橋,在西友旁的路上右拐。來到河原的公寓附近,我放慢車速,在現場周圍緩緩滑過。兩輛巡邏車。二樓房間的窗戶大開著,捜查人員的身影不時閃過。公寓前的路上,遠遠地圍著不少看熱鬧的人。

聽到有人叫我,我停下了自行車。扭過頭去,只見河原支援會的會長笹岡良三在圍觀人群中沖我輕輕揮了揮手,示意要和我另找個地方聊聊。笹岡帶著我來到位於神明宮參道前的一家名為「華嚴」的茶館裡。還不等屁股著座,笹岡便已開了口:「這下子事情可鬧大了。」

笹岡接過擦面巾,一邊擦臉,一邊連連嚷著「麻煩了,麻煩了」。

「河原依舊下落不明嗎?」

他心裡的困惑與我完全相同。

「是啊。也沒有去上班。」笹岡陰沉著臉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昨天我出差去了名古屋,結果卻接到了我老婆的電話。聽說當時河原似乎挺著慌的,而且他住的公寓里又發生了殺人案,我就趕回來了。」

據笹岡說,昨晚七時許,警方接到女子報警,說是發生了殺人案。當時那名女子神情慌張,說是「不好了,隔壁似乎發生了殺人案」,之後光說了地址就掛斷了電話。警察趕去一看,只見現場一片血跡,並在浴室里發現了高山忠義的屍體。

「高山怎麼會跑到河原家裡去的?」我直截了當地沖著笹岡提出了問題。

「這個嘛,是因為高山一直把河原視作眼中釘。之前自己審問過的人,最後在法庭上被判處了無罪的話,心裡自然免不了會記恨的。而且後來也似乎整天圍在河原身邊轉悠。」

「你的意思說,或許是因為河原在家裡撞見了潛人的高山,發生了爭執?」

「希望實際並非如此,但估計應該至少發生了些口角吧。」

笹岡掏出一包外國香煙,用牙咬住一根,叼在嘴上,惡狠狠地說了句「那頭蠢驢!」我吃了一驚,兩眼望著笹岡。

「哎?您剛才說什麼?」

「啊,沒什麼,我自說自話罷了。」

「那,現在警方作何看法呢?」我窺伺著笹岡臉上的表情。

「肯定在懷疑河原了嘛。我個人倒是堅信人並非他殺的,可他本人如今卻行蹤不明,這也太不像話了。」笹岡的臉上現出了苦惱不堪的神色,「麻煩他快點出來吧。不然的話,情況會對他越來越不利的。」

「那他太太呢?」

「依然下落不明。」

「笹岡先生您知道《河原輝男的一天》這網站嗎?」我用話試探了一下笹岡。

「嗯,知道。不管再怎麼恨河原,那樣做也實在有些太過火了。之前我也曾苦口婆心地告誡過河原,說是周圍一直有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的。」

「那個網站里,似乎有些記述讓人感覺挺在意的呢。」

「讓人在意?」笹岡吐了口煙,皺起了眉頭。

「對,那網站上不是說到處都看不到河原太太的人影,感覺就像在暗示說他太太已經被人殺了。」

「對,那個被害者會的瀨戶田光弘對他就不懷好意。實際上,我聽說他太太是回娘家去了。」

「笹岡先生,您相信這話是真的嗎?」

「既然河原他本人都這麼說了,那也只能相信了啊。」笹岡拉長著臉,直接喝了一口黑咖啡,「不過說句實話,我自己也有些懷疑。他會不會是夫妻兩人間的相處不睦,所以就分居了啊?河原他之前在拘留所里待了很長時間,估計他本來也不喜歡被婚姻束縛住。他這人就喜歡自由自在。」

「那,您的意思是說,他太太當時就沒告訴他準備上哪兒去,而是默默地消失了?」

「是這麼囬事。之前鬱江似乎就是抱著一種志願者的心態和他結婚的。或許她壓根兒就沒想到河原最後會無罪開釋,所以在法庭宣判無罪時,她心裡甚至有些困惑。她之前過了太久的單身生活,心裡大概一直很憧憬『結婚』這個字眼吧。不過就是一點少女情結的幻想,沉醉於自導自演的悲劇之中罷了。而一旦真的與河原開始一起生活,她就必須得去面對殘酷的現實了。毫不隱瞞地講,河原就是個沒什麼教養的粗野男子。而她的幻想也由此破滅了。」

未曾料到笹岡竟會如此向我坦誠心跡,反而讓我感覺到有些不快。

「那麼,笹岡先生您是明知如此,卻還不遺餘力地支援河原的咯?」

「這話倒也沒錯,不過這與河原有沒有殺過人卻是兩碼事。」笹岡一臉傲然地瞪著我,「我們對捜查方的不當處置感到忍無可忍,而且也堅信水澤舞並非河原所殺。」

「這一點我很清楚。」

見我點頭,笹岡掐滅了香煙,瞟了一眼窗外。

「實際上,冰箱里似乎發現了一團肉塊。」笹岡語出驚人。

「肉塊?」我只感覺喉頭一陣乾渴,「莫非是……」

「不,不是人的,是貓的屍體。」

「冰箱里塞著貓的屍體?這是怎麼回事?」

我感覺自己的目光已經有些難以趕上那令人目眩的事態發展了。

「我也搞不明白怎麼回事啊。」除此之外,笹岡似乎也不太清楚其他的情況了。

我站起身準備再次回現場看一看,只聽笹岡嘆息著說:「還有一件對河原很不利的事。」

「不利的事?」我起身俯瞰著笹岡。

「對。河原似乎襲擊了瀨戶田光弘。」

「你說什麼?」我腿上一軟,癱坐到了椅子上,「河原襲擊了瀨戶田?」

「對,那蠢驢從二樓的窗戶潛入了瀨戶田的房間襲擊了他。不僅如此,逃走前河原似乎還砸壞了他的電腦。」

伴著酸味的咖啡逆流到了我的口中。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把那股苦澀的液體給咽了回去。

「瀨戶田被他殺了?」

「這倒沒有,幸好只是些皮肉傷罷了。他已經清楚地告訴警方說,襲擊他的人是河原了。不過我自己心裡對這事還在打問號。」

「因為他是被害者會的人?」

「也存在有這方面的原因,而且瀨戶田對河原恨之入骨,根本就無法作出冷靜的判斷。不排除存在他把其他人誤認作是河原的可能性。」

「這樣啊。」

我把自己的咖啡錢放到桌上,撇下笹岡走出了店外。之後便一路騎車奔向瀨戶田在高圓寺的公寓。

淤積沉澱的水流,突然間活動了起來。今後事態將會如何發展,我完全無法預料。不管怎麼說,眼下,河原輝男的內心已經悄然改變,他的憤怒已經達到了沸點,開始暴走起來了。解開謎團,阻止悲劇發生,就是我這個一直跟蹤採訪河原輝男的人的使命。

瀨戶田的公寓里沒有半個人影。二樓的窗戶玻璃被砸碎後,用硬紙板給糊起來的房間格外惹眼。我把自行車靠在公寓的外牆邊,爬上了樓梯。

明知屋裡沒人,我還是摁下了掛著「瀨戶田、樋口」銘牌的2-A號室的門鈴。屋裡傳出蜂鳴器的聲音,之後立刻便響起腳步聲,有人走來開了門。探頭出門的,竟然就是瀨戶田本人。瀨戶田的頭上纏著繃帶,外邊罩著白網,看起來讓人感覺有些心痛。儘管他的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但腳步卻依舊沉穩有力。

飄蕩在空氣中的烤魚香氣,才讓我想起眼下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哦,是五十嵐先生啊。」

或許是笑的時候會痛的緣故,瀨戶田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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