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誘拐

(西村香錄音電話留言)

現在,我正在取材途中於是不在家。有事來訪的客人請在信號音之後留下傳言。好了,請。嗶——

(《小說時代》編輯部,堀口大輔的留言)

啊,好狡猾。您明明在家卻故意用留言電話是吧?對吧,聽見我聲音的你。說的正是你,西村先生,是你。記住哦,後天就是截稿日。絕對不能忘記!如果忘記的話……

總而言之,明天我會再給您打電話的。真是的……

(西村香的錄音電話留言)

將外出旅行一陣子。請不要找我。即便留下留言,也沒用。嗶——

(堀口大輔的留言)

畜生,被他逃掉了。接下來我可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

(西村香的手記)

堀口君,救救我。

啊啊,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還不如窩在工作室里老老實實地寫原稿。但是,沒有靈感湧出,感到一陣惱火。而你又正好打催促電話過來,我反射性地逃出房間。

沒有目的地。不過,我想找尋一個不被任何人打擾、可以靜下心來構想的地方。

開進東北自動車道,大概開了有一個小時左右。從東京開出來時明明還一片晴朗的,往北前進不久,天就被厚厚的雲層遮蓋,離那須下匝道口剩五百米時,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不願在雨天的高速路上飛奔,我在那須東北自動車道下橋。往西邊看去能看到高高矗立的茶臼岳、山頂被厚厚的雲層覆蓋。思忖著應該找個山莊什麼的地方先蹲幾天再說,我再驅車往山巒方向開去,開到山腳下村莊之後終於瞧見了小別墅的廣告牌。

〈那須高原別墅。淋浴廁所完備,每人一間。費用便宜……〉。

立馬反映「哦,就是這個了」我準備在這裡住幾天,寫篇小說。

再不快點趕過去的話就要變天了,正在這樣考慮時,震撼天地的雷鳴響起,下起沖刷地面似的暴雨。

從沒來過這裡沒方向感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趕快衝進小別墅,爬上上山的路。途中各處設置了通往小別墅的提示板,起初很順利地走了一段行程。可是,面對一段岔路,我不得不停下車考慮。箭頭上來看不管往左往右都可以的樣子。我選了往右邊的路,是個要不得的錯誤。走著走著,別說小別墅近在眼前了,路反而越來越細,瀝青也沒了,變成一條破破爛爛的爛泥地。

更慘的是別說雨停了,反倒變本加厲的越下越大。簡直就在海中航行一般。雨刮器什麼的根本派不上用場。

這樣一來也沒法掉頭回去。最重要的,路變得太細,連掉頭的空間都沒有。正感到焦躁時,突然,我的眼前出現一絲光線。黑暗中僅有的一線光明——人家。得救了。

「就在那裡躲雨好了。」

正當安堵感充滿我整個胸膛時,車嘩啦一下傾斜。可能是由於大雨使地盤鬆懈,路延好像崩潰了。路外邊呈現出一片廣大的空間。

「啊啊」我放聲大叫,車竟然真的滾落了,滾落下山崖。前擋風玻璃外是一片牛奶色的世界,什麼都看不到。車和不知道什麼東西激烈碰撞。我所記得的,到此為止……

當我回過神時,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工作室的床上?

不對,不是。這裡的靠枕很柔軟,床單也飄滿清潔的肥皂味。聞了聞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咖啡香,我邊抽著鼻子邊從床上爬起。

那間房間,有種山間小屋的感覺。四周的牆壁,除去門窗,都是用圓木毫無縫隙地堆積起來造成的。窗戶外邊,飄著牛奶色的霧氣。

牛奶色的世界?

那時,記憶急速恢複。是啊,車子掉下山崖,然後……

如果真從那個斷崖掉下,那麼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原來這裡是天國啊。但是奇怪的是,我為何身穿寬鬆的粉紅色睡衣。擰了擰大腿,沒感到疼。

「嗚哇,我果然死掉了。」

自然地湧起悲哀。我意外感到原來在那個世界也有喜怒哀樂。

那時,響起一陣敲門聲。在我還沒回答時門就被打開,咖啡味道變濃了。

「啊啦,您醒了啊,西村香先生。」

有著啤酒桶身材的女人對我微笑。手臂有如圓木般粗壯、在那張月亮般大的臉盤上,配製著極不協調的令人聯想到豬的小眼睛、圓鼻頭、厚嘴唇。下巴肉往下掉,呈三下巴狀。就算是笑佛也沒這麼過分的。年齡大概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她手中有盛著剛剛烤出來的土司的盤子,咖啡杯里冒出一陣陣白氣。

「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雖然這麼說,但我自問自答這裡是天國,就算隱瞞名字也會被人知道的吧。

「啊啦,您的公文包中有手帳嘛。」

「公文包?」

「是的。好危險那,如果那時我不在的話,您就要死掉了。」

「哎,那麼這裡,還是這個世界?」

我再次擰了大腿「但是我的腿沒感覺。」

「因為您扭了腰,大概一時失去感覺了。不用過分擔心的吧。」

女人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捏住我的臉。

「痛痛痛……你、你幹什麼……」

「看吧,還有感覺不是。」

她一笑起來,小小的眼睛就給擠沒在皺紋里。

「來吧,喝杯咖啡,打起精神。」

「你是?」

「我是這個山莊的主人。」

根據她的話,昨天傍晚五點左右,聽到一陣樹被撕裂的巨響,她馬上飛出山莊,看到我的車正掉落懸崖檔口。

「但是明明已經掉下去了,為什麼我還會在這裡?」

「運氣好,車在途中勾到了樹。別看我這樣,登山經驗可豐富了,用繩子綁住身體,把你給救上來的。」

女人似乎很得意,真難想像如此大塊頭的女人,敏捷地操縱繩子行動的模樣。

「啊啦,您不相信。」

「不是、不是不相信……謝謝你,多虧了你我撿回一條命。」

「沒關係,誰叫我救的是我最愛的西村香先生呢。這也許正是神的引導。您就慢慢住在這裡好了,直到痊癒。」

之後她又得意地說了如何把失去意識的我扛進浴室、給我換上睡衣。

「看過先生裸體的書迷,說不定就我一個人。唔呼呼。」

她的笑容噁心到讓人受不了。但我不得不向救了我一命的女人感恩。

吃過中飯又睡了一覺,身體感覺稍微好一些。但是,問題是下半身的麻痹。遇到那樣重大的事故,會感到疼痛是當然的,不過我的身體卻跳過這關,成為直接麻痹的狀態。那個女人雖說要叫醫生來,可不知道這樣破天荒的天氣會不會有醫生肯來。

不安。風是停了,可雨還在下。

女人準備的中飯是紅燴牛肉及麵包,我狼吞虎咽地全吃了。感覺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嘛,好開心,您吃得這麼香。晚上再多弄些。」

女人出去之後,我又睡著了。醒來之後,往窗外望去,天色已經全暗,只剩天邊閃爍的星星。明天應該可以下山了,邊這麼想我高興起來。現在比起弄丟車子,能保住命就很讓人開心了。

晚飯顯然用了罐裝食品。即便如此我也滿足了。女人把桌子和椅子搬到房間里,輕鬆地把我抱起坐在椅子上。因為下半身不安定,所以她又用浴衣的帶子把我綁在椅子上,使身體不會往下掉。

「來吧,不用客氣多吃一點。」

女人坐在我對面,捧起紅酒瓶,對我眨了眨眼。簡直有如肥滿的發情期的母豬,但一想到她是救命恩人我又不能擺出厭惡的樣子。

我盡量不看她的臉,注意力集中在伙食上。

「好了。」

吃完飯她這麼講「這樣想來,我們能相遇也是神的恩賜。我想,可以向先生提出一個要求嗎?」

「哎,什麼?」就在此時,我的胸中湧起一股不安。

「唔呼呼,之前就說過我是先生的狂熱書迷了吧。」

女人下顎囤積的脂肪不停抖動。「雖然是個羅嗦的請求,先生,您能只為我一個人寫一篇小說嗎?」

「小說?」不祥預感的中。說到麻煩的書迷,說的就是這種抱有要求得到自己才是第一位書迷的證據的念頭。

「就是就是。不管幾枚都沒問題。如果能讓我在先生小說里登場就更完美了。作為紀念本,能成為我和先生一輩子的回憶就好了。」

「唔——嗯。你能救下我我是很高興。」

我乾脆地回答「但身為小說家,我的原則是不幹這類事,雖然不好意思,請恕我拒絕。」

「嘛。」女人貌似聽到什麼不敢相信的事,拚命瞪大那對小眼睛。

「當然,等我回到東京,我可以給你所有簽上我名字的書,所需費用也由我這裡承擔。」

「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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