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孤獨地走著,越來越慢。
樓下的人圍著,大家還在抬著頭望著樓上,談判繼續著。
六爺抬頭看,他突然心臟絞痛,他努力按著心臟,頭上開始出汗。
輕生人突然作勢要跳,底下一片驚呼,樓頂警察拉來家屬大聲喊話,輕生人又哭著坐回去,底下觀看的人群又一片嘆息。
有協警喊著大家安靜。
六爺看著這一切,突然鉚足勁大喊:「別攔著,讓丫跳,摔死丫的,也砸死你們這幫孫子!」
人群突然靜下來,人們看著他,六爺訕訕地笑笑,艱難地走出人群。
六爺孤獨地走著,越來越慢。坐在地上,蜷縮著。
有人發出了尖叫聲,警察循聲轉頭,發現六爺倒在地上,呼吸艱難。
人們又向他圍攏過來,有人喊別碰他,誰碰賴上誰,無人上前。
六爺迷糊著眼兒看,全是奇形怪狀的人,一隻貓上前嗅著他。
深夜的醫院急診室,燈光清冷,坐滿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人,東倒西歪的人們發出各種痛苦的呻吟。
一個有刀傷的學生被同學們急匆匆抬進來;一個孕婦瘋狂地揪打著丈夫;兩個警察在和值班醫生詢問著什麼人;一個老太太自己拖著點滴瓶尋找廁所。
話匣子走進醫院走廊,四下踅摸著,想要找到六爺。
話匣子路過充滿家屬的病房,聽到爭吵聲找尋過來。
最裡面的角落,六爺正從一張病床上起來,穿著衣服。
一個醫生在低頭記錄:「你現在還不能亂動,出了事我們有責任的!」
六爺:「你能有什麼責任啊?我爹我娘我兒子都沒說負責任呢,輪著你了?」
話匣子擠進來:「你沒事兒吧?怎麼折大街上了?」
六爺:「想碰個瓷兒玩玩,沒人搭理我!」
醫生見了話匣子:「家屬吧,病人現在這個情況應該馬上辦住院。」
六爺:「休想!」
醫生對話匣子說話:「他目前可能有兩三條血管堵塞,如果不做支架的話,隨時有可能心梗,再拖下去,搭橋都救不了命了!」
六爺:「把你能耐的,我的命還是我自己個兒救吧!」
六爺已經穿好了外套,拔腿就往外走,話匣子拿過葯,跟著一起出去。
六爺出了醫院,長長地吸了口氣,坐下來。
話匣子坐在旁邊,點上煙,給六爺一支。
六爺吸一口,嘆道:「那是人待的地方嗎?」
「那裡面都不是人啊?這種事不能強撐著,不年輕了,那醫生說得沒錯,別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六爺:「都明白,也在理!」
話匣子:「那你還??」
六爺語氣黯淡下去:「不是時候啊!」
話匣子:「借了多少?」
六爺:「兩萬三吧!」
話匣子:「你打算怎麼辦?」
六爺:「賣房子!」
話匣子火了:「放屁!你他媽就剩這個房子了—你要把房子賣了,你以後靠什麼活著?」
六爺:「我這沒出息勁兒的嘿!敢情這麼多年我是靠這房子活著?這房子我還就賣定了,我得讓你看看我怎麼活著!」
話匣子:「你就別跟我這兒犯渾了!就算你賣房子,一天就能賣出去嗎?」
六爺不說話,話匣子掐滅煙,把手裡一個包塞到六爺的手裡。
話匣子:「八萬塊錢,我底兒掉了也就只能拿出這麼多了,應該夠了!」
六爺看看話匣子,點點頭:「行,房子給你!」
話匣子打了他一巴掌:「說什麼呢?就一個條件,明天把曉波接回來之後,你立馬兒就來住院!」
六爺:「成,房子是你的了!」
話匣子攙起六爺:「誰他媽要你那破房子,這是葯,記著按點兒吃,上邊都寫著呢!」
話匣子蓬頭垢面地從後面卧室出來走向廁所,突然發現酒吧大廳中間扔著一個大信封,話匣子抬頭看看關不上的窗戶,明顯是從那裡扔進來的。
她小心地走過去,彎腰撿起來打開,發現是一本房產證,打開一看,裡面寫著六爺的名字「張學軍」和六爺房子的詳細地址及產權。
話匣子一笑,喃喃:「你大爺的!」
停車場前院到修理大廳都空蕩蕩的。
小飛那輛改裝跑車敞著,車罩被扔在一邊,車身一動一動的好像後面有人。
六爺和悶三兒互相對視一眼,小心地繞到車後面。燈罩兒在給車身的劃傷抹膩子、噴漆。
悶三兒咳嗽一聲。燈罩兒一抬頭,滿臉油泥,瞪著眼睛瞧著六爺和悶三兒。
燈罩兒的腳邊還放著好幾樣漆料,他手裡拿著噴漆的工具一笑:「不是說今兒來嗎?怕你們不帶我,還是想幫點忙,我琢磨著好歹做了二十多年修理工,也就這點手藝了。」
六爺連忙轉過來一看,燈罩兒給那道劃痕噴上了漆,但是那道漆很明顯,跟旁邊的漆色明顯不同。
六爺:「燈罩兒,真他媽成,您那手藝那會兒都修的什麼車,這什麼車?」
悶三兒生氣道:「崴泥了今兒!蔫兒了吧唧的凈瞎他媽添亂!」
燈罩兒:「我琢磨了一晚上。」
六爺一擺手,對悶三兒苦笑:「算了,也是好心,這孫子打小就愛捅婁子。」
悶三兒:「這簍子捅的可不比曉波差。」
兩輛保時捷小車開進了修車廠,車裡播放著節奏很重的饒舌音樂。
小飛和他的女朋友下車,壯漢阿彪下了後面車,站在車門邊。
小飛走向他們:「夠早的,人呢,都醒醒,來了人都不知道啊,人家自己就走進來了!」
二樓幾個房間打開,年輕人紛紛睡眼矇矓地出來。
六爺低聲對悶三兒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吧!」
六爺把一個塑料袋放在工具桌上。
六爺:「十萬,你點點!」
小飛看看這些錢,示意旁邊夥伴點錢:「行啊老爺子,挺講信用的!」
有人拿去點錢。
六爺:「曉波呢?」
小飛回頭看阿彪的車,那裡面曉波隔著玻璃的面孔在閃現。
突然有年輕人指著車驚叫,小飛走過去,看到了車 身上被噴得耀眼的漆。
燈罩兒:「我用的漆挺貴的,不仔細看根、根本看不出來!」
小飛不怒反笑,望著六爺笑說:「老頭兒,玩兒我呢是吧!」
阿彪一腳踢翻地面的油漆桶,指著六爺的鼻子:「誰他媽叫你們亂動車的?這車的油漆已經停產了,得專門從英國進口。你用的這是他媽什麼破玩意兒?現在不是他媽一道兒痕了,是一片爛漆!現在得把這整個一片漆鏟下來重新他媽刷!」
手指在六爺眼前晃悠著,六爺凝視著他,悶三兒凝視著他。
阿彪:「你他媽還看,老東西!」
六爺突然抬手,一巴掌扇在阿彪臉上。
阿彪一呆,想還手,六爺又一巴掌扇過去。阿彪左頰紅腫,發一聲喊,抬起胳膊要掄,六爺一腳踹在阿彪的小腹上,挨近身,啪啪啪,又是三巴掌。
阿彪奮力揮拳,六爺一把攥住他的手指關節,用力一扭,阿彪瞬間身體傾斜,臉憋成豬肝色,眾人驚呼。
六爺笑:「還打嗎?你再滿嘴胡說八道,六爺就接著扇,算是替你爹娘教訓你,這叫規矩。」
阿彪疼得大叫,六爺鬆了手,笑眯眯看著阿彪:「來,不服接著上,這回六爺打你右臉。」
邊兒上幾個黃毛抄起了傢伙,向六爺逼近。
悶三兒脫了外衣,露出精壯的、滿是刀疤的上身,有些刀疤縫合後,長長的一直拉到脖頸。
悶三兒從褲管里抽出一支長長的三八槍軍刺。
燈罩兒插好三棱刮刀,從後身抽出一個鏈子槍,拉上皮筋,準備著,面露一反常態的兇狠。
悶三兒笑著:「小雞巴孩子,千萬別仗著人多。」
黃毛兒們一時愣住,不知所措。
汽車內的曉波看著,眼裡滿是驚慌。
小飛緩過來,擺擺手讓大家退後。走向六爺,點點頭:「行,您不是愛論理嗎,你們不懂車,這車是我最好的,現在要論理,不訛人,重新噴快趕上這車一半價錢了,你出得起嗎?」
六爺看著目光咄咄逼人的小飛,搖搖頭:「出不起!」
小飛點頭:「再說說今天你打了我兄弟這事,你有你的規矩,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無論你怎麼說,我朋友挨了打,弟兄們咽不下這口氣,我也得跟他們有個交代,我不能讓他們全上打你們三個老頭,又不能讓你們就這麼出去,那您說怎麼辦?」
悶三兒慢慢走過來:「就這幾塊料,還是要打是吧?」
小飛笑了:「打?可以啊,怎麼打?」
燈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