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抵達新月山莊

咦?!那台車,剛才好像從我們公寓的停車場出來——

「哼,又是違規停車,真是厚臉皮!」

二宮朱美坐在黑色賓士的駕駛座上,狠狠地往交錯而過的車子上的駕駛瞪了一眼。雙方四目交接的剎那,駕駛座上的年輕男生看起來好像在重大犯罪現場被抓包一樣,臉部抽搐,避開視線,看起來充滿犯罪意識。所以我說嘛,一開始別這麼做就好了,朱美小聲地自言自語。

二宮朱美是住在烏賊川市的包租婆,雖然年紀還很輕,可是父母親已買了一棟叫做黎明的綜合大樓給她,朱美從這棟公寓獲取名為房租的不勞所得,用以支付生活開銷。總而言之,就是不用辛勤工作,就可以輕輕鬆鬆過日子的千金小姐。即使如此,有人未經許可使用她的停車場,她還是會生氣的。

朱美一邊感到不快,一邊開著賓士,粗魯地開進自己公寓的停車場。這時,有一個男人的身影突然從一台藍色雷諾車(Renault)後面出現。朱美慌張地緊急踩煞車,砰的一聲,結果那個男的從朱美的眼前消失,被撞倒在地上。朱美想了一下,再悠哉地重新發動車子,來回倒了兩次車後,安全地把車子停到自己的位置。朱美確認PE袋裡面的雞蛋是否完好後,便開門下車。接著,她露出一副擔心的神情,跑向躺在地上的那名動也不動、三十歲左右的西裝男子。

「你沒事吧,鵜飼先生!」

「你還會為我擔心啊,朱美小姐。」

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嘴裡不斷抱怨的,是名為鵜飼杜夫的男子。他在黎明大樓四樓,高掛著「歡迎找麻煩」的招牌,是個決定奉獻自己,許孩子們一個美好未來的療愈系私家偵探。對朱美而言,他則是數度遲交房租的黑名單人物,應該說,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大麻煩。鵜飼盯著朱美的眼睛看,繼續抱怨:

「一般這種情況,應該要馬上下車說:『噢,您沒受傷吧?』這樣關心對方才對吧。結果你這傢伙——」

「真是對不起,噢,您沒受傷吧?」

反正他接下來一定會這麼說:哼,碰到這種小事就受傷怎麼勝任偵探的工作——諸如此類的。

「受傷口喔,應該不要緊啦。」鵜飼抬起上半身,拍一拍衣袖的灰塵。「我說啊,碰到這種小事就受傷的話,怎麼勝任偵探——」

「是是是。」

「是什麼是啊!你這句話最傷人!我剛才以為我會被輾死,簡直嚇破膽了。」

「喔,放心啦。因為偵探這個人種,不是說死就死的。」

「哼,你不知道如果偵探和賓士正面衝撞的話,還是會死的。」

「是你自己忽然跑出來的。」朱美即使口中抱怨,還是把手伸了過去。「好啦,趕快站起來,你到底在停車場鬼鬼祟祟地幹什麼?」

「等人啦。」鵜飼拉著朱美的手站起身,皺著眉頭,用手按住疼痛的腰。「已經過了約定時間,可是事務所還是看不到人,我心裡著急,就想說直接跑到停車場看一下狀況——」

然後就差一點被賓士輾死,大概是這麼回事。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等聖誕老公公發禮物。朱美一邊在心中碎碎念,一邊問:

「你說等人,那個人到底是誰?啊,難道是新的委託人?」

「嗯,大概是吧。」

「哇,太棒了。」他的偵探事務所有客人出現,大概跟聖誕老公公出現的機率差不多。「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有錢人?」

「呃,也不是——」

「那,是窮人家。」

「呃,也不是。其實,什麼都還不知道。只有電話連絡,聽到聲音而已。聲音聽起來的感覺,像是一名年輕女性。一定是個美女,光聽聲音就知道了。」

「聽聲音應該無法判斷吧,有沒有留姓名?」

「喔,有,這個我知道。」鵜飼漫不經心地說:「是一個叫山田慶子的人。可是名字太過平凡,所以也無法判斷。」

朱美和鵜飼一同爬上公寓的樓梯,前往位於四樓的「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進到事務所裡頭,一名青年橫卧在沙發上看漫畫。青年身上的服裝畫著南國的海邊和木槿花,散發濃濃熱帶風味的夏威夷衫,配上舊牛仔褲,穿拖鞋。做這身很難獲得旁人讚賞打扮的,是一個叫戶村流平的青年,他是偵探事務所的非正式員工,鵜飼偵探的徒弟。

看到手按側腹部的師父出現,流平訝異問道:「怎麼了,鵜飼先生,被誰整得那麼慘?」同時用指尖翻了漫畫一頁。任誰都看不出來他是真心為鵜飼擔憂。

鵜飼勉強擠出一點聲音回答:「差點被車撞。」果然,流平聽到回答後,只冷淡簡短地回應:「是喔,好慘喔。」朱美心想,沒興趣問就不用勉強嘛。

「對了,流平君,你在做什麼?不用工作嗎?」

「這是什麼話,朱美小姐,我看起來像是在玩的樣子嗎?」

「對,看起來不像是在玩。」看起來像是在看漫畫。「但至少不像是在工作。」

「沒這回事,我現在正在顧電話呢,對吧,鵜飼先生。」

「啊,對了。後來山田慶子也沒有任何回應嗎?」

「嗯,一通電話也沒有。大概永遠都不會打來了吧。」

「這樣啊……那事情就麻煩了。」

鵜飼臉上閃過一絲不安的表情。平常兩三個月沒有收入也能處之泰然、完全樂天派的他,今天居然露出這種表情,還真少見。朱美開始覺得事情變得很有意思。不,不是對這個偵探,而是他目前處理的事情。朱美雖然不是偵探事務所的員工,可是站在房東的立場上,偵探事務所的事彷彿就像自己家的事一樣,一旦一頭栽進他們的事件,就會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這次,是委託關於什麼樣的事?」

「喔,我也還沒問清楚。」流平要鵜飼說得更詳細些。「是外遇調查?還是找回遺失物品?該不會又是寵物搜索吧?」

只見鵜飼露出困惑的表情,對兩人聳聳肩。

「其實還沒被委託啦。」

還沒被委託,什麼意思?為了能清楚說明,鵜飼把一台堪稱古董級也不為過的小台卡式錄音機放在桌上,也難怪朱美會問出這個最根本的疑問:「這個東西,真的還會動嗎?」現在還能找得到能動的卡式收音機,簡直可以列入瀕臨絕種的保育動物了嘛。

「當然會動。」鵜飼露出一副不想被小看的樣子,抬頭挺胸地說:「所有打來偵探事務所的電話,全部都是用這台卡式錄音機錄音的。」

「是……這樣子嗎……」

本來想問為什麼非得用卡式錄音機不可,最後還是忍下來了。因為這就好像對著住在四個半榻榻米的房間里看著大到不行的映像管電視的人,問說為什麼不換薄型電視一樣。

「昨天晚上,有一通電話打來。嗯,你們兩個都給我安靜聽著。」

鵜飼把手指放在嘴唇中間,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錄音帶開始轉動。朱美和流平一起坐在沙發上,吞了一口口水。微微可以聽到錄音機轉動的機械音。一邊傾聽著從喇叭流泄出來的細小雜音,五秒……十秒……逐漸升高的緊張感中,朱美繃緊神經,把精神都集中到耳朵,這時鵜飼突然冒出一句:「——啊,壞掉了。」

朱美和流平一起從沙發上跌落下來。這個東西還真會製造緊張氣氛!

「所以我才問你這東西真的可以動嗎!而且現在哪有偵探會把重要的對話錄在錄音帶里,這種偵探的存在本身就很奇怪。再怎麼窮,作為一個偵探也不能疏於投資最低限度的設備吧!所以我說你啊……」鵜飼像是要避開從朱美口中發出的連珠炮攻擊似的,在事務所里走來走去。

「好、好,朱美,你先冷靜一下。呃,總之,錄音帶應該沒有壞掉,所以可以用那台手提音響播放——」

這台CD手提音響看起來也是年代相當久遠,鵜飼把它放在桌上,再把錄音帶放進雙卡匣的其中一個。按下播放鍵,終於從喇叭中聽到昨天電話的內容,電話中對方是女性,回答的則是鵜飼。

「請問,是鵜飼偵探事務所嗎?」

「是的,這裡是兼具傳統和業績,勇氣與信賴的鵜飼杜夫偵探事務!」

「不好意思,貿然打電話給您。因為我有一件要緊的事,務必要和您商談。」

「哎呀,您客氣了,感謝您的來電。我們偵探事務所,從找回遺失物品,到調查殺人事件,都是秉持著滿足客人所有需求——」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打給您的。在豬鹿村有一間叫新月山莊的歐風民宿,目前情勢不太穩定。我想很有可能會發生一樁大事件。」

「蛤,您說什麼?您說的大事件,譬如像是什麼樣的——」

「啊,這我無法在電話上向您說明。明天,我想去拜訪您,到時再詳談,可以嗎?」

「噢,當然可以。我們開店的時間是從早上十點——」

「好,那我十點準時登門拜訪。」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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