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屍臭味的陷阱

擰開煤氣開關的,好像既不是伊津子,也不是妙子。也許還是西澤吧?

這一天是科長查房日。植是醫生,有義務向科長說明患者的病情。

植一直不願意和科長說話,不是病情相當複雜的患者,全都讓信子去說。但這種做法顯然是卑怯的,等於主動放棄了作為醫生的榮譽和自豪。

植毅然下定決心直接面對西澤。逃避的應該是西澤。

植髮現,西澤走路的姿勢雖然還是顯得很傲慢,但當走進患者的房間時,他的態度卻和以前不同了。

如果是醫療保險患者所住的大房間,以前西澤只是站在入口處,打開信子交給他的病歷,大致上掃一眼,看看房間,問一聲「怎麼樣啊」。

假如沒有病情發生特別變化的患者,幾乎就不一個一個進行診療了。

可是,最近西澤卻勤快地走到患者旁邊,親自詢問病情,並用聽診器去聽。信子剛要說明患者的病情,植搶先說道:

「由我來。這是醫生的責任。」

西澤不客氣地盯著植,沒有說什麼。信子顯然很不高興,但也沒有理由反對植。信子只對遲到的護士歇斯底里地叫道:

「幹什麼呢?快來!」

植表情冷靜地向西澤說明了患者的病情。西澤正在診療,好像沒有聽,但植認為這與己無關。可是,在一個一個看病時,便明顯地看出西澤沒有聽植的說明了。植已經作過詳細說明的問題,西澤又向患者問了一遍。

兩人之間緊張激烈互相憎惡的關係,又以無視對方的形式表現出來了。

這一天,西澤和植在二十七號病房發生了衝突。

患者名叫大田喜世子,今年37歲,身體很健壯。她和丈夫兩人在飛田附近開了一家小估衣鋪。大田喜世子因子宮癌嫌疑而住院,但不久便被診斷為子宮肌瘤方面的問題,由於內膜炎,月經也很多。可是,她怎麼也不願意出院。千方百計賴著不走。

摩擦體溫計姑且不論,甚至把腐爛的菜放進自己的陰部,簡直是胡鬧一氣。

她之所以不出院,是因為丈夫因買賣盜竊贓物,被關迸了監獄,判處6個月徒刑,也就是從現在算起兩個月以後才能出獄。雖說是兩人共同開的估衣鋪,其實幾乎全靠她的丈夫,她本人不過是到處喝酒而已。

大田喜世子彷彿打算在丈夫出獄前,一直住在醫院裡。

阿倍野醫院並不寬敞,不能讓這樣的患者住院,還有很多更需要住院的患者。

但是,住院出院的最終決定權,掌握在西澤的手裡。奇怪的是,西澤最近沒有讓理當出院的患者出院。

如果出院便會流浪街頭者,那是不得已。但如果讓大田喜世子這樣的患者繼續住院的話,她也許會變成真正的病人。

植向西澤說明大田喜世子是假裝生病,並且說「她應當立刻出院」。

「別說那些蠢話!你也鬧不清病人有病還是沒病吧?居然還能當醫生!」

大田喜世子露出黃板牙叫嚷道。在阿倍野醫院,有的患者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會對醫生出言不遜。不過,一般都是對著年輕的醫生。當面對科長時,他們便會像曬太陽的貓那樣溫順極了。

植的表情冷靜,不在意地聽著大田喜世子的惡毒謾罵。為這種事情生氣,就不能勝任貧民醫院醫生的工作。

「護士長,讓她明天出院吧。」

植不管西澤在場,吩咐道。儘管最終決定權屬於西澤,但在安井事件發生以前,西澤對這類事情是不關心的。西澤出面干預出院問題,是最近的事。

信子似乎也贊成大田喜世子出院。雖然和植不對付,可是信子比植更加討厭這樣的患者。

「科長,那就讓這個患者明天出院吧。」信子對西澤說道。

大田喜世子又破口大罵信子。然而,西澤的回答出乎意外。

「沒有那個必要。讓她暫時住著。」

信子要說什麼,又沉默了。這時,植覺得西澤瞪了信子一眼。西澤的這個視線,成為一個黑暗的疑團,留在了植的腦海里。

因為信子和植意見一致,西澤生氣了嗎?由於對植的憎惡,便絲毫也不顧忌醫生的良心了嗎?「科長,你因為恨我,就反對我所說的一切嗎?這個患者是把腐爛的東西插進去製造假病的呀!」但西澤無視植的質問,走出了病房。植不想再繼續跟隨西澤查房了。

植在吃午飯時來到了地下食堂。這裡像學生食堂那樣,擺著許多粗劣的桌子,護士和醫生亂鬨哄地擠在一起。

大家都像部隊那樣用鋁合金飯盒吃飯。吃的飯菜和供給患者的飯菜一樣。好處是職員們只要付20塊錢飯費就夠了。

不過,護士們還不夠,還要再加12塊錢的麵條。一般醫生都只花20塊錢對付過去。

他們辯解道:中午肚子不餓。

護士們大聲說笑,互相開著玩笑。伊津子、妙子和綾子也在其中。

伊津子正在和佐佐木京子說話,妙子很少見地一個人單獨吃著飯。

植坐在食堂的一角吃著難吃的麵條,像白水一樣毫無滋味的麵條。

「哎呀,在這樣的醫院工作,實在是寒酸哪!剛才抬進來一個男人,是個故意撞在車上,然後進行敲詐的人。可是這回沒弄好,真讓車撞上了。更有意思的是,他的胡話可真夠滑稽的!『你竟敢撞傷我,可不能出一二百塊錢醫療費就完事呀!』那是當然的,這種要命的傷,用一二百塊錢是打發不掉的,嘿嘿!」

坐在植身邊的秋永發出了奇妙的笑聲。秋永面前擺著半杯冷酒。

在醫院上班,中午喝酒,這是很不應該的;只有秋永連這樣的規矩也要破壞。

秋永只喝一杯左右,臉上完全看不出來。但如果不喝,就不能工作。

植一面給秋永幫腔,一面談起大田喜世子的出院問題。以前他從不對別人說牢騷話,但現在卻覺得不吐不快了。哪怕是對秋永這個醉鬼醫生也好。因為秋永是自己在院內惟一的夥伴。不,是惟一的理解者。

「那真可笑哇!植君,你可要小心哪!西澤科長肯定是考慮什麼吧。」

秋永說著,又把嘴靠在植的耳朵邊上說道:

「剛才,我聽到了一點兒。聽說西澤科長想讓你辭職,正在跟院長做工作哪!」

「這話是聽誰……」

秋永看看周圍,進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們科的三輪跟橋本副科長說話時,我多少聽到了一點兒。不過,我說的這可是秘密呀!」植不再聽秋永的話。他的心裡燃起一團怒火。植的發紅的眼睛向上望著。他嘟嚷道:無論他採取多麼卑劣的手段,我也不讓步!

但是,植又能採取什麼手段進行對抗呢?這四五天沒有露面的安井的事,立即在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來。他用發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妙子。

植剛走出食堂,西澤便進來了。植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但西澤卻做出置之不理的樣子,依然挺著胸膛走進食堂。

西澤以前從來沒有到過食堂。這次前來,似乎也是心裡焦急的一種表現。

西澤到食堂來,是為了取得醫生們的歡心。他開始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如果醫生們對他反感,他將處於極端不利的境地。

雖然還很傲慢,但他不再是以前那樣有權力的人了。醫生們也敏感地發現了這一點。

「三輪君,取得舊制學位的機會,到明年為止啦!還是應該盡量取得學位吧?你是B大的,B大的久我教授是我的朋友,我隨時都可以寫推薦信哪。一邊工作,一邊在B大學習,怎麼樣?」

西澤對三輪說道。

「謝謝您!我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請您務必幫幫忙!」

三輪鞠了一躬。

根據學位制度改革,用博士論文取得學位的制度,到明年為止。因此,在醫院工作的醫生們都在為取得學位到處奔走。

年輕的醫學院學生們,由於學習研究生院的博士課程,可以比以前更容易地取得學位。

今後醫學博士將會泛濫。開業醫生姑且不論,在醫院工作而沒有學位的醫生,顯然要被後來者追趕過去。

「喂,努一把力吧!工作方面,跟院長說說,討個方便吧。又不是為了玩,是為了學問嘛!」

「請您幫忙!」

三輪說,內心卻在苦笑。他想:對不起植了,由於他的固執,意外的好處轉到我頭上來了。難道人間也適用能量變化法則嗎?

「西澤科長,在上次的醫務會上,我懇切地勸過植君。」

橋本副科長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說道。據說內科的岡島科長最近將要辭職。是從外面聘請科長呢,還是把橋本提升為科長呢?這個問題正處在微妙階段。

此事將由包括院長在內的科長會議決定。

橋本非難植,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考慮到這一點。

「科長,什麼時候提高值班費呀?」

秋永慢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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