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消失的小丑

翌晨,吉敷前住吉原的浮葉屋拿到櫻井佳子的照片後,才踏入警視廳的辦公室。一看,札幌的牛越已傳真過來,內容如下——

吉敷竹史先生:

有關昨天告知的札沼線之事,弟在這邊找到「北海道鐵道百年史」一書,裡面有敘述札沼線奇特歷史的文章,在此予以摘列出:

昭和六年十月十日,北線石狩招田至中德富通車。

昭和九年十月十日,北線中德富至浦臼通車。

昭和九年十一月二十日,南線桑園至石狩當別通車。

昭和十年十月十日全線通車。

昭和十八年十月一日,石狩月形至石狩停止營運。

昭和十九年七月二十一日,石狩當別至石狩月形,石狩至石狩沼田停止營運。

昭和二十一年十二月十日,石狩當別至浦臼重新通車。

昭和二十八年十一月三日,浦臼至雨龍重新通車。

昭和三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雨龍至石狩沼田重新通車。

昭和四十七年六月十九日,終止新十津川至石狩沼田的營運。

弟雖未搭乘過此札沼線列車,不過因它屬於鄉間的登山鐵道,再加上遭逢戰亂,札幌至石狩沼田的各路段在幾十年間曾多處中斷,等慢慢再度通車,本以為全線可暢通無阻時,又再次因戰爭而中止營運,至二次大戰後才逐漸恢複,想不到在昭和四十七年卻終止一半路段的營運,導致目前只行駛於札幌和新十津川之間。

若整理出札沼線全線通車的期間,則只有在昭和十年十月十日至昭和十八年九月三十日,以及昭和三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至昭和四十七年六月十八日。

據此推測,行川郁夫的小說中敘述之事件發生時的昭和三十二年一月,應該符合全線通車期間,也因此,那樁事件絕非無法成立或虛構。

只不過,札沼線在前述全線通車的兩段期間,並非直接行駛於札幌和石狩沼田間,而是由兩處分別駛至浦臼後又各自折返石狩和札幌,也就是說,乘客必須在浦臼轉車。

弟已向國鐵及其他方面詢問是否能拿到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當時札沼線的營運時刻表,但所得到的回答皆為「或許很困難也未可知」。

接下來弟將去見自稱在昭和三十二年一月曾搭乘行川小說中所述的那輛列車之人物,若有收穫會立即再度告知,請耐心等待。

牛越佐武郎筆

吉敷拿著傳真回座,仔細讀了兩遍後,心裡在想:真是常常找牛越的麻煩了,若需要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列車時刻表,或許自己在這邊查詢較好也不一定,畢竟東京總比鄉下地方較能妥善保存舊的列車時刻表,就算國鐵沒有,東京的交通博物館內也有保存相當年代之物。

接著,吉敷看浮葉屋提供的櫻井佳子的照片。一張是黑白、一張是彩色,當然黑白照片是年輕時代、彩色照片則是最近拍攝,聽說是去年元月份拍攝。但是雖是元月新年的照片,卻幾乎毫無化妝,髮型也是平常的髮型。

照片上是臉頰瘦削、感覺上有些陰沉的婦人。鼻樑高挺,鷹勾鼻,眼窩低陷,嘴唇抿成八字形,眼神稍帶著陰險。

至於黑白照片上的女性則非常明艷動人,很難想像兩者會是同一人物,所謂的洋娃娃大概也就是這樣了。當然,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打扮成文樂 的飾偶,不過,兩者的印象截然不同!應該是眼睛很大、牙齒皓白的緣故吧!昔日吉原的妓女們因基本原則乃是客人們的一夜之妻,所以都將牙齒染黑。這是中村說的。

江戶時代的女性,一旦結了婚,都有染黑牙齒的習慣。但是櫻井佳子是現代的妓女,並未染黑牙齒,露出雪白皓齒微笑,彷彿西洋的洋娃娃,也就是說,像在西洋洋娃娃身上穿著花魁的衣裳般楚楚可憐又可愛。

浮葉屋的老闆娘說過,這是櫻井當紅時期的照片,就像現代女明星般的送給客人。

如果是這副模樣,的確會深受男性客人所喜歡吧!老闆娘說是昭和三十四、五年左右拍攝的照片。那麼,是行川在藤枝被逮捕前不久吧?

實在無法想像這兩張照片上的女性是同一人物!三十年的歲月居然會使一個女人如此改變,如果仔細比較,是何等可悲和殘酷!

兩者不僅容貌不同,看起來連個性也完全不一樣。昭和三十年代的櫻井佳子楚楚動人,感覺上率真、開朗,可是昭和六十年代的她,給人的感覺卻是晦暗、陰鬱、殘忍。依戶籍記載,她是昭和九年出生。那麼,作花魁打扮的照片是她二十五、六歲時所拍攝,也是最亮麗的時期。若是這樣的絕代風華,即使是最著名的女明星也比不上!

吉敷將照片置於桌上。不久,他站起身,打算把照片影印,送至靜岡警局,以及和歌舞伎、戲劇有關的各團體。這天——四月十二日一整天,他就全力做這件事。

第二天上午,牛越的第二通電話來了。

「啊,吉敷,事情嚴重啦!」一開口,牛越這樣說。

「事情嚴重?」

「我目前人在旭川……」

「勞駕了。」

「啊,不,這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發生的札沼線車禍事件。」

「車禍事件?」

「最後列車出軌了。」

「出軌?」

「沒錯,因列車出軌的車禍事件。不知何故,寄給你的札沼線的列車年表上未寫出。列車雖未翻覆,卻因出軌而停下來。」

「原因何在?」

「原因似乎不明。事件發生後警方也深入調查,但是結果發現在鐵軌上動手腳的可能性極低。不過,第一節車廂——意即最靠近機關車的車廂——突然失控,這是調查之後的解釋。」

「失控?」

「是的,隨著一聲巨響,第一節車廂往上抬高。」

「住上抬高?」

「不錯。」

「是朝向天空般抬高?」

「就是這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誰說的?」

「當時的車掌。我已見過這位當時的列車車掌,是大正十五年出生的人物,名叫杉浦邦人,目前已退休,住在旭川的郊外。」

不愧是牛越,居然在如此短暫時間裡查出當時的列車車掌之住處。

「那班列車是什麼日期的何種列車?」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的B45班次列車,十九時二十八分從浦臼開出,二十時五十一分抵達石狩沼田。但是當天因為下大雪而稍微延誤,出了碧水車站不遠就發生此一事件。」

「車廂住上方抬高……」

「是的。」

「不會是在車廂內裝置炸藥,爆炸後引起這樣的事故嗎?」

「不,我也考慮及此而問過,但是杉浦肯定說不可能。照理,不可能有人會在那種登山鐵道列車裝置炸彈,因為並無重要人士搭乘,最重要的是,該車廂內幾乎沒有乘客,好像只有兩、三人,而且,在那樣偏僻的鄉下地方,乘客們都是車掌熟識之人。」

「嗯……」

「何況,杉浦也大致檢查過乘客們的行李,並未發現攜帶裝著足夠讓列車出軌的爆炸物之大型手提袋的人。」

「那位杉浦先生的記憶力可真好呢!」

「一方面是因那樁事件令人難忘,另一方面則是他持有當天行車日誌的副本,即使到了現在,有事沒事時還經常拿出來看。」

「哦,那又是為什麼?」

「這個人也是回憶起當時的事件,想要寫一些文章。」

「寫小說嗎?」

「好像是自傳之類的東西,聽說他是東京某位著名文學家在北海道的學生。他表示有關該事件的部分馬上就會完成,如果完成,他答應影印一份給我。一旦拿到後,我會立刻寄給你……」

「一切拜託你了。這位杉浦先生就是說刊載於周刊雜誌上行川的小說乃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件之人嗎?」

「不,不是,但也是住在這附近的人。老一輩的幾乎都還記得那樁事件,最初告訴我的是在札幌市中心經營雜貨店的小久保,透過他的介紹,我又見過兩、三人,這才知道旭川的杉浦這個人。」

「是嗎?那麼……」

「吉敷,聽過他們的話,我明白這是非常重大的事件,若綜合他們的敘述內容,行川的小說里所寫的只不過是極小部分而已。」

「這麼說,小說所說的的確是事實?」

「事實當然是事實,而且聽過這邊幾個人的話之後,更發現其內容毫無誇張。」

「哦?」

「不僅這樣,寫得還算是很保守。坦白說,那似乎是樁更奇妙的事件,幾乎是足以稱作怪談般的事件。」

「怪談?如果像行川的那篇小說所述,的確可稱之為怪談了……化妝的瘦小小丑在暴風雪夜的列車上跳舞,最後如煙霧般消失於洗手間內。」

「不,還有後續內文,更有其前段事件,甚至這班列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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