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毛澤東說反其道而行之,讓周恩來派黃華去南京跟「老校長」打交道,一隊士兵清晨進入美國大使的住宅,一籌莫展的司徒雷登一聽說黃華的名字,就高興起來了
1949年4月25日以後,北平一天津一南京
毛澤東說,我們反其道而行之
伏案工作太久,硯台上的墨汁也幹了,他感到有些累了。
在衛士給他研墨的時候,他放下毛筆,站起身。他想要出去散步,去看看香山上樹枝頭綻出的新綠。這時秘書送來了急件,他問是什麼內容。秘書說,周恩來轉來的司徒雷登授意其私人秘書傅涇波寫來的信。
他說這不急,先放在桌面上吧。
這是4月中上旬的一天中午。毛澤東走出了雙清別墅的小院門,這趟走得稍遠一點。昨天他曾看見山上只有幾棵樹綻出了新綠,今天已有好大一片樹林的枝頭都綻出了綠芽,顯出勃勃生機。他看著眼前這些綠意,遙想南方。在長江岸邊,樹早就綠了,花也開了,我百萬大軍等候在江北岸,只等一聲號令,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
當他散步回到辦公室,才拿起這位名氣不小的美國駐華大使給周恩來捎來的信。這是香港的中共辦事處用電報的形式轉來的。信是寫給周恩來、鄧穎超的。在馬歇爾在華調停期間,這位司徒雷登與馬歇爾將軍一起,跟周恩來、鄧穎超打的交道較多,就老給他倆寫信。這已經是第三封了,前兩封是在西柏坡的時候收到的。說來說去,就是一個內容,想跟中共建立聯繫。
他想著他見過司徒雷登。那是在抗戰剛勝利,他去重慶與蔣介石談判期間,先是在蔣介石的宴會上,此公那時還不是大使,還只是大家所稱道的燕京大學校長、著名的教育家。初次見面,他曾對司徒雷登寒暄說:「現在在延安有不少你的學生嘍。」
司徒雷登不無得意地回答說:「我希望他們為他們學到的東西爭光。」
來延安參加革命的燕京大學的學生們,對這個在中國辛勤辦教育的美國老人都有所讚譽。說司徒雷登校長不僅傳授知識,還跟學生一起上街進行抗日遊行,也蹲過日本人的監獄。在重慶為他當英文翻譯的龔澎也是司徒雷登的學生。於是,毛澤東同意在紅岩村設午宴款待這個美國人。他覺得這位美國老人確實算是個中國通,吃飯的時候,不用龔澎做翻譯,司徒雷登說的是杭州話,他說的是湘潭話,兩人說的都是中國方言。司徒雷登說,在燕京大學有的師生也講湖南話,他湊合著能聽得懂。毛澤東說自己素來對教師很尊重,年輕求學時自己讀的是師範學校,志願也是當老師。他倆從教育談到時局,都希望戰後建立一個繁榮昌盛的中國,讓所有的中國青少年都有書讀。沒想到,在數月之後出任美國國務卿的馬歇爾看中了司徒雷登,請這位老校長出任美國駐華大使。
他在陝北冷眼觀看此事,很快就得出結論,這位校長出身的美國大使上任伊始就往廬山上跑,說明此公的屁股是整個地坐在蔣介石一邊的。
1948年秋冬,解放軍不斷取得勝利,司徒雷登的態度起了「微妙」的變化,這位美國大使開始給周恩來寫信。大使很會動腦筋,遞信走的是一條特別的香港渠道,通過在美軍延安觀察組時與中共高層領導關係甚佳的謝偉思來傳信。謝偉思曾經因所謂「通共」罪而被拘捕,在查無實據而釋放出來後,安排在美國駐香港總領事館當副武官。司徒雷登給周恩來的信都通過謝偉思,在香港轉交給中共駐港辦事處的負責人喬冠華。
司徒雷登這些信,也是毛澤東觀察美國對華政策微妙變化的重要依據之一。
來信總歸是來信,表達的意思無非是美方想與不斷取得勝利的中共建立聯繫。但是,當國民黨政府南遷廣州,美國使館堅持留在南京不走,也帶動除蘇聯外的各國使館滯留南京時,就不能不引起毛澤東的高度關注了。他當然了解這位大使先生的目的,是想通過與我們接觸,影響新中國的政策,維護美國的在華利益;但是,從援蔣反共,到拒絕國民黨要其調停國共內戰的要求,再到要與我們聯繫,也不能不說是一點有利於我們的變化。
這一天的深夜,周恩來從北平城裡回到香山後,來雙清別墅向他彙報工作,其中談到渡江在即,南京很快就要解放,在國民黨政府經營了多年的首都,有國民黨的外交部要接管,有眾多留了下來沒有遷去廣州的原外國使館及外交官們,特別是這個美國大使已經數次發出了要與我們聯繫的信息,需要派一個合適的外事幹部去主持南京市軍管會的外事工作。
他問:「你考慮派誰去好?」
周恩來早已考慮過了:「我看黃華就合適。他在延安接待了中外記者團、美軍觀察組,後來又跟劍英到北平軍調處跟美國人打交道,再說嘛……」
他插話問:「你看中了黃華與司徒校長的師生關係?」
周恩來說:「這個大使校長說過要通過師生關係來影響我們,我們當然可以通過師生關係去對他做工作。」
他笑了:「好嘛,我們反其道而行之。」
周恩來又說:「弼時同志也想調黃華到青年團中央工作。」
他想了想,說:「青年團需要幹部,但外事幹部更缺。接管南京,影響中外,特別是要跟雲集南京的好些外國人打交道。你跟弼時同志打個招呼吧。另外,對南京解放後的外交工作,中央要考慮及時發一個文件,要注意保護各外國使館的安全。」
這就決定了正在擔任天津軍管會外事處主任的黃華,立即準備去南京,天津的外事處工作改由章文晉負責。
4月23日傍晚,三野三十五軍攻破南京城防,佔領了南京。
4月23日,總前委、華東局開始從合肥向南京移動。南京市市長兼軍管會主任劉伯承率領的接收機關也趕往南京。此時,中共中央給總前委、華東局致電,專門為南京解放後的外交工作作出了十分具體的八條指示——
總前委,劉(伯承)鄧(小平)張(際春)李(達)、粟(裕)譚(震林)張(震):
南京解放後,關於外交問題,特作如下指示:
(一)對駐在南京的各國大使館、公使館,我人民解放軍、軍管會及市政府仍本我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他們並無外交關係的理由,不要和他們發生任何正式的外交來往,也不要在文字上和口頭上做任何承認他們為大使和公使的表示。但對各國大使館公使館及其中人員的安全,則應負責保護不加侮辱,同時,亦不必登記。
(二)我方人員對各國大使館公使館及其中外交人員仍採取冷淡態度,絕不要主動地去理睬他們。我軍管會及市政府成立,只貼布告,登報紙,發廣播,絕不要以公文通知他們。但他們如果經過中國有關朋友(如吳貽芳、陳裕光等人)向我們表示意見,我們可從旁聽取,但不表示態度;如果他們找來我市政府、外國僑民事務處接洽,我們可以把他們當作外國僑民接待,聽取他們的意見,轉達上級,但須聲明不以他們為外交人員來接待。
(三)各國大使館公使館如要求發個人出城通行證及汽車通行證,在軍事戒嚴解除後,可以告訴他們如果以私人名義請求,可發給特別通行證,個人出城限在南京四周一定區域,汽車通行須有一定範圍,數量每個大公使館容許使用一輛汽車。
(四)各國在南京的記者及通訊社暫時仍讓他們發電發稿一個時候,不作任何表示,看其情況如何,再作處置。
(五)各國大使館公使館的無線電台亦暫時置之不理,聽其與外間通報。
(六)各國大使館公使館的警衛人員及其武器裝備,在其使館範圍內可暫不干涉,如出館行動,則不容許其著軍裝外出。
(七)其他關於外國僑民等項仍執行今年一月十九日指示不變。
(八)派黃華為南京市政府外國僑民事務處處長,即隨漱石劉曉南下。
中央
四月二十五日
在中央的上述文件中,委派黃華出任「南京市軍管會外國僑民事務處處長」是八條中的重要一條。
正要調往團中央的黃華又被改派往南京
4月中旬的一天,北平前門車站月台上,歡送人群呼喊著、揮動著手臂,火車鳴響了一聲長長的汽笛後緩緩地駛動了。有好幾節車廂坐滿了身穿灰布軍裝的南下工作隊員。隊員們主要是從各部隊、各部門抽調的幹部組成,有的剛剛參加了接管北平、天津的工作,也有一些大專院校的青年學生。他們將緊隨著渡江前線的大軍南下,參與接收南京、上海、杭州等中心城市的嶄新、重要、複雜而艱巨的工作。
車廂中坐著一個30多歲的幹部,他身上的軍裝更顯潔凈、齊整。他就是黃華。
車廂中其他南下同行在熱烈的氣氛中談著話,討論著即將面對的新生活或是回想著有意思的往事,他卻在獨自回想著最近以來人生命運的變化。
今年1月中旬,天津解放,他從中央外事小組奉調到天津市軍管會擔任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