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送蔣?扣張?蔣介石背信棄義

★張學良認為送蔣雖險但不失為高明,「一抓一送」千古美談,還能助蔣恢複威信,打擊南京親日派的氣焰

★「三位一體」極力阻止張學良的南京送蔣之行,趙四小姐期望用兒女親情留住夫君,但張學良作出了不可改變的決定,誰也拉不回他

★西安方面的擔心變為現實:張學良一入南京立即被拘,無罪成有罪;蔣介石玩弄兩面手法,明為「赦免」實則已無限期扣張

楊虎城在周恩來的勸說下剛剛同意放蔣,張學良又作出一個令人吃驚的決定:把蔣介石送回南京。這個舉動有點像舊戲《連環套》中竇爾敦擺隊釋(黃)天霸的情節,帶有一定的傳奇色彩,與嚴酷的政治現實怎樣也無法聯繫在一起。何況,張學良面對的是毫無信義可言的蔣介石,送蔣之舉確乎冒險。

與張學良共同發動西安事變的另一個主角楊虎城表示很不理解,他在事後對部下說:這樣匆匆忙忙地放蔣,還一定要陪蔣走,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是不同意放蔣,但不能就這樣放啊。

中共在西安的代表也不贊成張學良的這個做法。周恩來認為張學良此舉過於衝動,他嘆息地說:「唉!張漢卿就是看《連環套》那些舊戲看壞了,現在他不但要『擺隊送天霸』,而且還要『負荊請罪啊』!」 博古也認為,張學良送蔣這是堂·吉訶德式的行為,是受英雄主義的變態心理驅使下做出的一種行為。

張學良難道就沒有考慮過如果蔣介石不講信義此舉的後果嗎?

張學良當然不會不考慮,但是,為了實現抗日初衷,明知艱險,卻勇往直前,義無反顧,這就是張學良。

★張學良認為送蔣雖險但不失為高明,「一抓一送」千古美談,還能助蔣恢複威信,打擊南京親日派的氣焰

對張學良來說送蔣並非倉促草率之舉,而是考慮很久。在扣蔣之後,張學良就考慮送蔣問題。

12日上午,蔣介石被扣後被送到新城大樓。楊虎城不願見蔣,張學良即對楊說:「不但要見他,說好了,我們還要把他送回南京去。」

當三方面商定和平解決事變的方針之後,張學良親自送蔣回南京的想法更具體了。19日,張學良致《泰晤士報》記者弗拉塞電文中說:「當他(蔣)回京的時候,我準備跟他同去,站在國人面前受冷靜的公平的審判。」

談判期間,在東北軍的一個幹部會上,張學良向周恩來透露,他準備親自送蔣回南京,周說:

我沒有那個心情。放蔣是為了合作抗日,送蔣大可不必。

政治是鋼鐵般的無情。

蔣歷來只許文人反對他,決不允許武人反對他,鄧演達被殺就是一個證明。

張學良聽後未做任何表示。

周恩來不贊成送蔣,主要是從張學良的安全著想的,這時他還沒有考慮張送蔣一旦被扣,對西北「三位一體」統一戰線,對東北軍、17路軍這兩支抗日軍隊,特別是約束蔣介石兌現在西安所有承諾所產生的重大影響。

在張學良看來,周的擔心是沒有必要的。他認為,他的送蔣之舉很高明。

一是有利於敦促蔣介石兌現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諾言,使蔣不至反悔。張學良意識到,蔣介石雖然在口頭上允諾了他們的條件,但不是心甘情願的,是被迫的;雖然蔣介石以人格擔保履行自己的諾言,但那都是紙上的東西,即使簽了字,也沒有多大價值,他不想履行,「回去以後想撕毀還不是一樣可以撕毀!現在他在這裡,他命令『中央軍』退出潼關,何應欽不見得一定服從,我們強迫他下命令,他下了,何不聽,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就是何執行了,兵暫時退了,他一回南京,重新下令出兵,兵又開回來,我們又奈何於他?」

因此,張學良認為,親自送他回南京,使蔣介石看到,張是守信的,履行了此前講過的只要停止內戰、一致抗日,就送他回南京的諾言,以此敦促蔣介石也要信守對張的諾言。張學良說:「我親自送他去,也是向他討債的意思,使他答應我們的事不能反悔。」

二是能給蔣介石撐足面子,幫助其恢複領袖尊嚴。蔣介石是國民黨的獨裁領袖,在他的政治生涯中,雖然反對者不乏其人,但沒有能夠成事的。張學良、楊虎城發動西安事變卻是個例外,這就使得獨裁領袖的形象黯然失色。蔣介石被扣之後考慮最多的也是這個問題。

被扣之初,他不與張對話,不改頑固立場,並給妻兒寫下遺囑,做出「寧可玉碎」的姿態,都是基於維護他的所謂領袖形象出發的。

端納到西安後,隨行的黃仁霖為了完成孔祥熙要他「親眼看到蔣介石死活」的使命,與張學良反覆磋商達成協議:黃可以見蔣,但只准說些問安和身體狀況如何之類的話,否則黃便不能離開西安。蔣、黃都答應了張開出的條件。但張學良領著黃進入蔣的卧室後,蔣卻違背約定。他倒是與黃沒有說幾句話,卻給宋美齡寫了一封信要黃帶回南京,信中說:「余決為國犧牲,望勿為余有所顧慮。余決不愧對余妻,亦決不愧為總理之信徒。余即為革命而生,自當為革命而死,必以清白之體還我天地父母也。對於家事,他無所言,惟經國、緯國兩兒,余之子亦即余妻之子,望視如己出,以慰余靈,但余妻切勿來陝。」 寫完後蔣介石當著眾人的面連續念了3遍,意在使黃記在腦子裡,即使此信被張、楊扣留,憑記憶回去後也能向宋口述。儘管這個小動作被張學良識破,黃仁霖見蔣後被留在西安,直到蔣獲釋後黃才獲准離陝,但蔣介石此舉做給外人看的還是維護其「領袖」的形象。

蔣介石被扣期間哭過幾次,其中一次大哭就是為了他的領袖形象。那是在談判達成後宋氏兄妹為蔣早日離陝絞盡腦汁之時,蔣介石說:你們光想著回去,回到南京又有什麼意思?在西安栽了這麼大的跟頭,名聲、地位、尊嚴全毀了。說罷,大哭。這次大哭是不是有意做給張學良看的另當別論,但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對自己的領袖尊嚴是很看重的。

張學良看透了蔣的這些心思,所以,他寧願自己冒險,也要送蔣回去,成全蔣的虛榮。12月24日,張對東北軍將領透露送蔣的決定後,將領們表示疑慮,就問他:「副司令親自送蔣回南京,是什麼意思?」張學良鄭重地回答說:

是的,我打算親自送他回南京。我這一著比你們想得高,這一著是要抓住他的心。你們要知道,這次事變,對蔣是個很大的打擊,我們現在不但要放他走,而且今後還要擁護他做領袖,還要同他一起共事。所以我們現在萬萬不能再難為他,我們要給他撐面子,使他恢複威信,今後好見人,好說話,好做事,我親自送他就是這個意思。

三是可以挫敗親日派的陰謀。西安事變爆發後,何應欽控制了南京國民政府,作出了武力討伐張、楊的決定,力圖挑起新的內戰,從中漁利。幾個回合下來,何發現事態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發展。在蔣被扣於西安、不能視事的情況下,南京國民政府已明確孔祥熙代行政院長,居正代中央常務委員會主席,蔣介石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之職,因有馮玉祥這位副委員長在旁,連暫代之名也沒有給何應欽,而由馮玉祥、何應欽、朱培德3人共同協商,軍隊則歸何應欽指揮調遣。何應欽雖有指揮軍隊的實權,卻不可能像蔣介石那樣可以專權,因為他的權力僅在軍事委員會內部,黨政部門他無法問津,即便對於軍事問題,他也只是7常委之一,許多重大事情必須由國民黨中常會和中政會以及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集體作出決定,而不是何應欽個人說了算,離開了這個集體的決定,何應欽寸步難行。12月16日,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明確規定:「自本日起,一切宣傳均應絕對遵照本決議,不得稍有違背,其個人之言論與本案決議不合者,一概不得發表」。「以後商談辦法,應絕對遵照本案決議」。這樣的格局已經十分顯然,即使蔣介石死了,蔣留下的權力也是要分而享之,而不會全部落在他何應欽身上。

何自知無法與汪精衛、胡漢民甚至李宗仁、閻錫山相比,即使蔣介石有不測,他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地龍袍加身。為了在未來的權力分配中佔據主動,何應欽想到了汪精衛作為自己的合作者,他的布局是,先由汪掌黨、政,自己握實權主軍,等時機成熟再全面接班。

於是,何應欽致電汪精衛,歡迎他回國「主持中樞大計」。汪精衛收到國內的電報,喜出望外,急忙打電話預訂12月22日回國的船票,並發表聲明,表示支持國民黨中央對事變的處置,盛讚「中央對此事一切決議,是應付事變的指南針」,宣告「要提前回國,共赴國難」。汪精衛急於回國,並不僅僅是為了幫助何應欽,他有自己的考慮,即「以中央政治會議主席的身份,來代替蔣介石,領導國民黨,領導全國」。

何、汪的活動,已經昭然若揭。張學良想到,繼續把蔣介石留在西安,這個人質會失去作用,而送蔣回去,則可以造成南京內部的矛盾,至少使汪、何掌握不了實權,「壓一壓南京反動派的氣焰,使他們不好再講什麼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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