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了面對即將來到的驅逐出境之刑,裘克洛所採取的對策叫做「養精蓄銳」。

就是儲備充實的氣力與體力,以最佳狀態面對牆外險境。

只不過實際情況可是大不相同。養精蓄銳這種說法或許很好聽,其實只是因為什麼都不能做,所以只好靜待日子來臨的消極方針罷了。此舉雖然只讓心裡萌生出焦躁感,但裘克洛在單人牢房內能做的事情簡直寥寥無幾。

(超越死刑的刑罰——)

就人道觀點來看,死刑是儘可能以最小痛苦奪走犯人生命的刑罰,但在精神層面及肉體層面都被迫面對極限痛苦的驅逐出境,或許可說是凌駕於死刑之上的終極刑罰吧。

還真讓政府有辦法想出這種不得了的刑罰呢,真令人不勝唏噓。

不由分說地吞吃人類的巨人無疑是種可怕的怪物。不過,他們也就只是怪物而已。

(巨人只是肚子餓了吧……)

因為空腹,所以才要吃東西。

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軀體固然高大,但其所作所為就跟人類沒什麼兩樣。

(人類反而比較可怕。)

會想到利用更加殘酷的方法殺害同族,無疑就是所謂的惡魔行徑。

總而言之,他非得用盡各種手段突破現狀不可。

身陷既無戰鬥用的武器可用、也沒逃亡用的馬匹可騎的最糟狀態。只能一邊祈求老天別讓他們遇見巨人,一邊全力往北邊邁進。儘管罪人之城納拉卡只是一則不可盡信的天方夜譚,但他倒是頗能接受巨人由南方而來的說法。如果卡迪那的說法正確的話,那麼愈是往北邊前進,遇見巨人的機率應該也會變得愈來愈低才對。

「我的人生儘是這種鳥事啊……」

裘克洛深深嘆了口大氣。

「充滿波折不也是很好嗎?」

對此,卡迪那以輕鬆開朗的語調作出回應。

「少在那邊亂說……」

「可是我總覺得愈是拚命,應該就愈能感受到自己真的還活著呢。」

然而這卻是與死亡為伍。

這或許是裘克洛的人生最佳寫照也說不定。

相關單位趁著天色未明,暗中執行了死囚的刑罰。

之所以選在清晨行刑,大概是受到國王政府希望隱瞞「驅逐出境」這項刑罰存在的想法影響吧。

雖然只是將罪犯放逐到牆外,但只要是國民,都能夠聯想到在牆外會發生什麼事。換句話說,交由巨人處理罪犯的不人道刑罰絕對不能存在。就是基於這些理由,相關單位才會挑居民的就寢時間行刑。

包含裘克洛在內,共有二十名左右的罪人即將被驅逐出境。裘克洛等人分別搭乘數輛帶篷馬車,停靠在希干希納區的正門口待命。

正門應該再過不久就會開啟,馬車也將載著他們踏上滅亡的第一步才對。馬車當然不會附有駕車者,也不會有罪人出面擔任此職。馬車會在沒人駕馭的狀況下,漫無目的地持續賓士。

(不妙啊……)

裘克洛不禁感到著急,搭乘同一輛馬車的卡迪那臉上也浮現出充滿悲壯感的表情。為了防止以裘克洛為首的罪人們試圖逃亡,他們的雙手都被綁在背後,甚至還為了避免他們大吼大叫而被迫咬著堵口球。這樣一來根本別想前往納拉卡。最慘的情況,搞不好就直接一路投向巨人的懷抱了。

裘克洛雖透過扭動手腕的方法試圖弄鬆繩索,但大概是運用了縛繩術的技巧吧,繩索紋風不動。堵口球也一樣。如此一來,就連試圖跟卡迪那進行溝通也辦不到。最糟的狀況,大概也只能作好受傷的心理準備跳車逃生了吧。縱使事情進展順利,在危險至極的外地維持著行動受限狀態的話,也無法保證能夠活著離開。

(總之必須先設法搞定繩子……)

裘克洛雖不氣餒地持續扭動手腕,卻只體會到皮膚磨破的痛楚。

當他持續奮鬥掙扎之際,一名看似駐紮軍團的老士兵掀開帆布,準備檢查車內狀況。或許是格外小心謹慎吧,他開始一個一個檢查囚犯身上的繩子及堵口球。

(可惡!)

要是嘴巴沒被堵住的話,詛咒和髒話勢必早已如同洪水一樣涌流而出。

來到裘克洛身旁的士兵反覆打量著他,接著像是理解了什麼事情似地點了點頭。

(巨人之子嗎?)

令人聯想到銳利刀刃的士兵視線,彷佛注入了裘克洛那隻早已失去光芒的右眼。

儘管現在又被旁人投以好奇目光,裘克洛也完全不會放在心上,然而老士兵所釋放出來的眼力,卻令裘克洛無法忽視。擁有這種強烈懾人目光的人物相當少見,而裘克洛也只認識一名具備類似目光的強者。

開始對裘克洛進行檢查的士兵,一邊佯裝出檢查的模樣,一邊將狀似木棒的不明物體遞交至他手中。

(這是……)

他並不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握起來十分合手的物體。

(護身符?為什麼他會帶這個給我!?)

裘克洛雖試圖詢問士兵,但咬著堵口球的他根本無法說話。儘管他為了設法獲取情報而不斷對士兵使眼色,但士兵卻是頭也不回地徑自跳下馬車。

(現在是怎樣!?)

裘克洛雖然摸不著頭緒,但他只清楚地理解到一件事。

(士兵要我用這把小刀逃亡。)

恐怕是卡爾洛下令要士兵這麼做的吧。他一定是想透過轉交小刀的舉動,告訴裘克洛在背後穿針引線的人就是他。

(那傢伙……到底有什麼企圖!?)

貴為調查軍團隊長的人根本就不該作出妨礙行刑的舉動。儘管難以想像裘克洛懷有能讓他不惜冒險營救的價值,但只要能夠打破束手無策的現狀,是基於哪種理由都沒關係。真的想知道理由的話,只要去見卡爾洛一面就能了解。

大概是開啟城門的作業已經準備就緒了吧,馬車相當帶勁地開始賓士。

(開始了……)

裘克洛邊壓抑住激昂的情緒,邊輕輕地反覆挪動小刀。由於手腕被繩索固定住,要操縱小刀頗為困難,不過刀鋒的銳利度似乎能夠填補這個缺點。只是一衝出牆外,未附加懸吊裝置的破爛馬車便開始上下劇烈晃動個不停。

總之必須儘可能地迅速完成行動,同時儘快跳下馬車。這雖是一頭腳程不快的劣馬,但仍改變不了它身為馬匹的事實。愈是拖拖拉拉,就會導致馬車離市區愈來愈遠。換句話說,就等於生存率跟著下降。

繩索如同絲線綻開似地漸漸斷裂。等到整條繩索大致割完一圈之後,裘克洛便傾注全身力道至雙臂,半強硬地扯斷繩索。然後他立刻取下堵口球,毫不停歇地一一解開囚犯們的束縛。

完成了這一連串順暢作業的裘克洛,低頭察看拿在手上的小刀。

(護身符……)

他早在接觸到的瞬間便已確信,不過裘克洛的感覺果然沒錯。

(又被這把小刀救了一命。)

分外靈驗的保佑,使得裘克洛不禁面露苦笑。

「你是在什麼時候變出那種東西的啊!?」

卡迪那定睛注視著小刀,不過卻立刻失去興趣並動手掀開帆布。

因周遭環境一片黑暗而不太清楚正確距離,但似乎已經離開希干希納區約有四、五百公尺遠了吧。透過設置於牆頂那些看似篝火的亮光,便可判斷出約略距離。

「好啦,那我們快點跳車吧。」

「跳車?那馬車怎麼辦!?」

「只能讓它繼續往前沖啰。反正肯定有人緊盯著馬車不放。」

「所以?」

「一旦發現我們開溜,他們可能會採取某種反制行動。」

「原來如此……」

「我猜應該是不致於派追兵前來緝捕啦,但搞不好會有炮彈飛過來喔?」

或許是想像到那一幕光景了吧,卡迪那整個人猛然顫抖了一下。

「那麼,我先走一步了!!」

卡迪那輕輕舉起一隻手掌致意,隨即毫不遲疑地縱身跳下馬車。那是一股由其外貌根本就想像不到的果決氣度。

裘克洛雖看傻了眼,不過還是立刻回神並跟在卡迪那後頭一躍而下。儘管他在著地同時擺出緩衝姿勢,卻因跳車的作用力而無法輕易停住。裘克洛整個人沿著地面翻滾,直到身上各個部位都飽受撞擊,最後總算才停了下來。

「裘克洛,你還活著嗎?」

「嗯……」

裘克洛出聲回答,邊確認身體機能邊緩緩站了起來。明明很誇張地翻滾了一大段距離,結果好像只受了擦傷程度的輕傷而已。雖說全身上下八成都布滿瘀青就是了。

裘克洛鬆了口大氣,卻又立刻猛然繃緊身子。現在可不是只因成功跳下馬車就能樂昏頭的時候。

(這裡是牆外……)

一陣惡寒貫穿脊樑,接著裘克洛腦海中也鮮明地浮現出那一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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