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單人牢房的裘克洛清醒過來。

周遭如同黑夜一般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由走廊透射進來的燭台火光。單人牢房位於地下,所以並未附設採光用的窗戶。燭台的火光一旦消失,真正的黑暗大概就會降臨到狹小的單人牢房了吧。

單人牢房沒有自由隱私可言。在走廊上就能看見室內全貌,只有鐵柵門充當遮蔽物。

反正牢房內只設有一張粗糙的鐵床及便斗,因此就算被看到也不會造成任何困擾。對裘克洛而言,單人牢房這種惡劣環境,就跟早已住習慣的自己家沒什麼兩樣。再加上既不必挨餓也不必受凍,感覺甚至比雜物房來得更加舒適。

話雖如此,單人牢房就跟關著野獸的牢籠一模一樣。被關在監牢裡頭的人,從令人聞風喪膽的兇惡罪犯,到企圖顛覆國家的政治犯都有。被關在地牢的儘是犯下滔天大罪的重刑犯,因此就算說他們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大概也不為過吧。有機會獲釋的囚犯,會被收容在地面上的雜居房。

(我無法活著離開監獄。)

被打入監獄後至今不知已過了幾天。由於沒有確認時間的方法,因此感覺起來既像是才過沒幾天,卻也覺得彷佛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一樣。

想要逃離此地簡直難如登天。跟逃出雜物間截然不同,這裡並不是一個只要花費時間就有辦法攻破的設施。由於還有獄卒負責巡視,因此連想要針對鐵柵門動手腳也很難。況且鐵柵門是以黑金竹打造而成,就算再怎麼拚命也難以傷其分毫。

但裘克洛也不會就此放棄。裘克洛從床上翻身坐起,開始仔細觀察單人牢房的內部構造。要鋸斷鐵柵門幾乎是形同不可能的任務,不過牆壁、地板及天花板等是由石材所制,應該有辦法鑿出通道才對。只是除了得耗費大量時間以外,手邊也沒有道具可用,所以很難說是個能發揮實際效果的點子。

「對面的,你還真有精神呢。」

以輕佻語調出聲打招呼的人,是隔著走廊被關在對面單人牢房裡頭的犯人。他是個年約十七、八歲的男子,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印象。

明明過著牢獄生活,卻有著一身健康膚色,身材雖瘦,但不致虛弱。看起來像是個出身名門世家的文雅男子,但既然被關在地牢,就代表他八成被判處了某種程度的重罪吧。只是裘克洛根本不想知道他犯下什麼滔天大罪就是了。

「要是做那種蠢事的話,只會再被獄卒痛扁一頓喔?」

男子脫口發出竊笑聲。那種口吻與其說是在擔心裘克洛的安危,倒不如說是在期待裘克洛跟獄卒起爭論。

雖然一點也不打算響應對方的期待,但只要裘克洛不肯放棄逃獄念頭,跟獄卒的攻防戰今後大概還是會持續上演吧。

裘克洛不搭理男子,徑自繼續進行作業。

「就跟你說別鬧了。這層監獄位於地下,不管你往哪挖,都無法通到地面上啦。」

這種事用不著他說也知道,裘克洛卻還是毫不在意地繼續展開調查。

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或許還能放棄逃獄的念頭,然而夏露露如今應該還在等著裘克洛回去才對。說什麼都非得在她決定採取大膽行動之前趕緊逃離監獄不可。

「你叫什麼名字?瞧你一副年紀輕輕的模樣,你幹了什麼壞事啊?偷竊?殺人?還是企圖推翻國家政府嗎?」

男子以連珠炮般的速度單方面地說個不停。

「你的右眼該不會就是所謂的英勇勳章吧?」

大概是從嘴巴出生的吧,男子嘰嘰喳喳地很愛講話。

「擬定什麼逃獄計畫也只是徒勞無功罷了。只會換來皮肉之痛而已,所以真的別傻了啦。」

自從被打入單人牢房之後,裘克洛確實已經吃了好幾頓苦頭。由於他一心只想逃獄,因此會被獄卒盯上也是很理所當然的結果。

「說什麼都要動手的話,就應該採取更聰明一點的作法才對嘛。獄卒巡邏的時間也都很固定啊。」

(這傢伙到底是怎樣啊……)

儘管裘克洛皺起眉頭,臉上浮現出不悅神色,卻還是決定不反駁也不理他。

裘克洛會感到火大,固然是由於話中有些可以理解的地方,但既然被鐵柵門隔開,那麼想要讓對方閉嘴自是難上加難。因此也只能採用將男子的存在從腦海中抹除掉,並對其發言充耳不聞的手段來對付了吧。

「其實就算不用做那種事,也能輕輕鬆鬆離開監獄的說。」

「真的嗎?」

裘克洛因太過詫異而驚呼一聲,同時轉臉望向男子。

「搞什麼鬼,原來你聽得一清二楚嘛。」

看樣子似乎是上當了,只聞男子以輕佻語調發出竊笑聲。

「你竟敢騙我……」

「我哪敢。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做出那麼缺德的事情嘛。」

「那你為什麼被關在單人牢房?」

「監獄裡頭的人並不一定全都是罪犯啊。」

「你想說你並不是罪犯嗎?」

男子以笑容回應裘克洛的疑問。

「真的有辦法離開監獄?」

「當然。」

(……他在騙我。)

人還在單人牢房就是他說謊的鐵證。要是輕輕鬆鬆就能逃獄的話,如今他應該早已在高聲讚頌自由才對。

「瞧你好像很懷疑的樣子,但我句句屬實唷。」

「方法是?」

「邊睡邊等就行。」

「去你的!」

裘克洛忍不住破口大罵。要是沒有鐵柵門攔阻的話,他大概早已掄拳痛扁男子一頓了吧。

「這是宛如謊言的事實呢。」

男子語調輕佻地接著說道:

「我們將在半個月後,手牽手一起被驅逐出境啦。而且是經由希干希納區的正門喔。」

「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代表那就是我們被判處的刑罰啊。被關進地牢的安排,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啰。」

或許是並不曉得驅逐出境所代表的含義吧,男子語調輕鬆地開起玩笑。

他說得確實沒錯,只要等待就能重獲自由,但驅逐出境卻是意味著被趕出牆外。

換句話說,就是死刑——

不對,是一種比死刑更加惡質的刑罰。

牆外必有餓壞肚子的劊子手,磨拳擦掌地等待著犯人們的到來。

例如發生意外或罹患疾病等,人類的死法可說是五花八門,而死刑也只不過是其中一種方式罷了,但遭到巨人吞吃,伴隨著絕望為人生划下句點,是人類所能想像到的最糟死法。明白巨人有多不講理的裘克洛,極其深刻地體認到驅逐出境是多麼殘酷的一種手段。

(但卻能重獲自由……)

他覺得那是能夠打破如今這個困境的唯一方法。至少比起在監獄內研究逃獄方案,應該更能擬定出一個來得更具建設性的計畫才對。

「我還沒自我介紹對吧。我叫卡迪那·鮑麥士達。你咧?」

「……裘克洛。」

「我好像曾在哪聽過這個名字耶?」

卡迪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裘克洛。

「因為這是個司空見慣的名字罷了。」

對此裘克洛語氣冷淡地嗆了回去。

雖不太清楚是哪種內容的巨人之子相關情報在外面到處流傳,但八成已經轉變成一則經過加油添醋的荒謬故事了吧。問了也沒用。

「我也曾聽說過你的姓名。」

「畢竟這是個還滿出名的姓氏啊。」

卡迪那對他聳了聳肩。

「話又說回來,你被捕入獄的理由是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啊!!」

「好了好了,你也用不著那麼火冒三丈……」

雖然對他而言擅自前往牆外一事毫無辯解餘地,但裘克洛被打入大牢的理由卻是「指示異端信徒襲擊伊諾塞西奧家族」。這分明是個天大的黑鍋,但身為被害人的夏比證詞卻成了定罪關鍵,導致裘克洛完全沒有反駁機會,就此淪為階下囚。「巨人之子」這個名字或許也產生了負面影響。

(可惡……)

儘管也有遭夏比懷恨在心的實感,但他連作夢也沒想到居然會被栽贓嫁禍。

真要說的話,夏比才是屠殺那些信徒的兇手。

但逃離現場的巨人之子辯詞,以及遭受信徒襲擊的被害人證言,兩者之間的可信度實在有著極大差距。

「在這座地牢裡頭好像也有類似的狀況喔。例如被捲入政治鬥爭之類的。」

卡迪那邊聳肩邊補了一句「就是在說我啦!」。

此時裘克洛總算恍然大悟。

(原來。這傢伙就是夏露露的……)

也難怪他會覺得鮑麥士達這個姓氏很耳熟。

夏露露本來預定嫁入的名門世家就是鮑麥士達家。換句話說,卡迪那的父親大概就是遭到設計而失勢的布魯諾·鮑麥士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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