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譎波詭

下午時,宋琪由鄭毛陪伴,至華僑衛康醫院去作健康檢查。

這是人壽保險公司的例行手續,但是這種私人開設的醫院為了取信它的委託人,一切的檢查工作都做得十分仔細。

在醫院裡耽擱了差不多有個多小時,鄭毛因為在午間多喝了兩杯,竟在候客處打盹睡熟了,他的鼾聲大作,惹得一些「白衣天使」竊笑不已。

宋琪辦妥了所有的手續,將鄭毛在沙發椅上喚醒,這傢伙還是迷迷糊糊的。

「你到底患了什麼病?」他問。

「沒有病,這只是例行手續!」宋琪回答說。

「赫,沒有病,進醫院,年紀輕輕的購買人壽保險,時代畢竟是不同了,時髦的玩意,我全搞不懂呢!」

他們離開醫院之後,即轉道至旺角宋家去。

宋老太太也不是有什麼大病,她不搓牌,就得躺在床上,不是胸口間覺得隱痛就是腸胃不舒服,反正是什麼毛病全來了。

昨天,兩老口發生了齟齬,起因是宋老太太要到兒媳的新居去串門,還硬拉著老頭兒一起去,但為老頭兒拒絕。

宋三爺說:「他們沒請我們,我們幹嘛去?」

宋老太太說:「孩子們不懂,你怎可以和他們一般見識呢?」

「我不和他們一般見識,但是他們不請我,我不上門!這年頭,孩子大了,就是孩子們的世界,誰希罕要我們兩老上門?」

宋老太太不樂,說:「我們就只有這麼的一個孩子,你就為這點的禮節就斷絕了往來不成?」

宋三爺是肚子里有彆扭,說:「好好的人家,我們為他訂好了親事,結果自己在外面亂七八糟,弄了這麼的一個女人上門,是非招來了不說,把我『收山』多年的招牌也砸在這上面,唉……」

「高麗黛這女孩還不壞,我看她挺隨和又滿得人緣的……」

「哼,老太婆,別因為她送你幾個錢儀,你就給她迷住了,這個女人絕非是什麼好來路!你只瞧她的酒量就可以知道了,年紀輕輕的女人,就學會了酗酒,這會是好路道么?」

「老傢伙,你是老昏頭了!」

「不管你怎麼說,假如他們不下請帖,休想我上他們家的門!」

於是,宋老太太病了,她還是那套「十九世紀的古方」,「一哭二餓三上吊」連麻將也不搓,躺在床上就是病了,頭昏腦脹胸氣悶痛,立刻就請醫生上了門。

中醫師診脈,對老年人而言,不外十全大補,少不得人蔘高麗參,又是鈔票作祟了。

宋老太太還是想念他的兒子,便通知廖二虎教宋琪無論如何回家一趟。

宋三爺因為情緒不佳,整個下午外出就沒有回家,他是因為環境逆轉,自從「收山」之後,一些多年不見面的老朋友他都設法走動,企圖扭轉逆勢,宋三爺也並非不關心他的兒子,但這種愛是埋藏在心坎中的。

宋琪回到家中之後,即來到他的母親的床前,宋老太太正在喝湯藥呢。

宋老太太即指著宋琪加以責備說:「阿琪,你怎麼搞的,結婚之後,也不請你的父親到你的新家去走動走動!老頭兒年老昏懵,氣量也顯得特別的狹窄,像小孩子一樣的呢,別有了嬌妻就把老人家都忘掉了!」

宋琪連忙陪笑說:「我不是把兩老忘記了,實在是因為新成家,一切都是亂糟糟的,茫無頭緒!」

宋老太太又說:「聽鄭毛說,你們小倆口子還是滿恩愛的,希望你們的婚姻美滿,但是也不要把老家冷淡了!」

「是的,媽媽!」

「結婚之後有什麼打算?」關心孩子前程乃是老人家之常情,宋老太太殷殷地問。

宋琪茫然,因為他從未考慮到這問題。

宋老太太看穿兒子的心思,再說:「就算太太有錢,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應該有個打算!」

宋琪忙說:「我會有打算的,媽媽一點也不用操心!」

「譬如說,開一間店鋪,做一點買賣,切莫遊手好閒,像你的父親,混了一輩子,到頭來落得個怎樣?兩手空空連什麼也沒有!」宋老太太絮絮不休地叮嚀著。

也剛好宋三爺回家了,門鈴響時,宋琪趨出去應門,宋三爺跨進門就是一陣咳嗽,故意裝出一副莊嚴的臉孔,略一點頭就進他的卧房去了。

宋琪忙跟進去,他說:「聽說爸爸為我的事情生氣了!」

宋三爺翻了白眼,說:「我有什麼事情好生氣的?年紀這樣大了,已經是時代落伍的人啦,這個世界已經是你們的啦!……」

宋琪吃吃笑了起來,說:「看爸爸牢騷滿腹的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其實只因為我沒請你到我的家裡去!所以心中有了疙瘩!」

宋三爺又是一陣咳嗽,頗感到有點難為情,便搖首說:「沒的事,我坐在家裡已經惹來許多的麻煩了,還跑到你的家裡去幹嘛?麻煩還嫌不夠么?」

宋琪再笑著說:「我倉促結婚,新成的家是亂糟糟的,在未布置好之前,不想請父親過去!」

「我聽廖二虎和鄭毛說,你的新家布置得好像皇宮一樣,奢侈、豪華、浪費、完全像暴發戶一樣!」宋三爺以叱斥的語氣像教訓小孩子一樣。「所以就把這個老家完全忘記了!」

宋琪心中明白,宋三爺的嘴巴硬,但是仍還是關心他的,便說:「爸爸別聽他人的閑言閑語,道路謠傳,為什麼不自己去看個一遍?高麗黛自幼僑居海外,她的生活稍為歐化一點就是了!」

「這個女人的身世你都清楚了嗎?」

「夫妻之間應該互相信任,她過去的事情我不必過問,我們只求未來的幸福!」

「哼!」宋三爺一聲長嘆,說:「你的妻子在過去時究竟結怨了一些什麼仇人,你們頭一天回家,就鬧到我的家裡來了,顯然有意和我挑戰了,想想我息隱『收山』多年,對『黑道』上的事情全不感興趣,為了你的問題又重新和這些『道』上的朋友接觸,他們對這件事情茫無所知,經過了四下打聽之後,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其實這些事情一點也不用爸爸操心,終歸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的!……」

他們正說間,廖二虎來了電話,說是已經將那個送酒至宋家的人找到了,正就是「太子公寓」門房馮滌生的同學焦大橋。

廖二虎是根據張一義口述,該天送酒來的那個人的形狀,又去訪問了「太子公寓」的門房馮滌生,經馮滌生證明,焦大橋的形狀和張一義所描述的完全吻合。

焦大橋有過幫助賊人做內應偷鋸高麗黛卧室窗戶的紀錄,廖二虎的腦筋動得快,立時就想起他了。經過馮滌生的證實,於是立刻展開行動。

焦大橋是居住在銅鑼灣靠山壁的木屋區,高麗黛的卧室發生竊盜案時,馮滌生懷疑焦大橋曾盜用高麗黛的公寓鑰匙,所以到木屋區去了一趟,但是焦大橋矢口否認,不歡而散。離去時出現了一些來路不明的地痞流氓將馮滌生毆打得遍身鱗傷……

廖二虎有計畫地展開偵查,憑他在下層社會的關係,可以搜集許多有關焦大橋搬家的線索。

居住半山木屋區的居民,差不多都是大陸逃亡的難胞,生活多至為艱苦,除非是在特殊事故或是一夜暴富之下,很難得會在一夜之間改變生活的。

廖二虎猜想,焦大橋不可能是阮難成的黨羽,他只是受人利用而已。而且僱用像焦大橋這樣的人,一定代價甚為低廉,他不可能因此一夜發跡的,所以仍得在木屋區找尋。

焦大橋所有的行李頗為簡單,但是零星的東西可不少,據附近的鄰居說,當焦大橋搬離木屋時,曾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大漢幫同他搬運行李。

廖二虎探詢那大漢的形狀,這人可能是參與毆打馮滌生有分的,不外乎是地區上的小流氓,要不然,焦大橋怎樣利用得上呢?

廖二虎在地頭上的關係特多,他立刻按照那衣衫襤褸的大漢的外貌形狀四下里探訪。

據在毆打馮滌生的現場上曾親眼目睹的居民說,那大漢的綽號叫做「番薯」,既有名有姓,又有「地區」,憑廖二虎在地頭上的關係,他很快的就尋著「番薯」了。

廖二虎並不找「番薯」的麻煩,他只要「番薯」說出焦大橋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番薯」倒是滿爽快的,他知道廖二虎是「道」上「爺叔輩」,立刻將事實真相和盤托出。

焦大橋總共給他一百五十元,讓他召集三五個人將馮滌生毆辱一頓,這是屬於警告性質的,教馮滌生不得再涉問焦大橋的事情,至於焦大橋的幕後主持人是誰,「番薯」完全不知道。

焦大橋是搬到另一座山背後的木屋區去了,「番薯」曾經幫助他搬取行李,所以廖二虎讓他帶路,率領著好幾個弟兄追蹤到了焦大橋新搬家的木屋。

他們在附近以「守株待兔」的方式,鵠候了一整個下午,好不容易等候到焦大橋回家,立刻湧上前將他擒獲。

廖二虎即打電話給宋三爺,報告全盤的經過情形。

宋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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