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傑森·伯恩,胡狼的弟兄。

「約翰!約翰,別這樣!」姐姐的聲音衝進他耳朵里。她一隻胳膊摟住他的腦袋,另一隻胳膊伸到了上面,用空著的手緊緊揪住他的頭髮,都快把頭髮拽掉了。「能聽見嗎?我們都沒事,約翰!孩子們在另一座別墅里——我們好著呢!」

他上方和周圍的一張張臉孔慢慢清晰起來。那兩個老頭也在裡面,一個來自波士頓,另一個來自巴黎。「就是他們!」約翰一邊喊一邊猛地爬起身,卻被撲在他身上的瑪莉攔住了。「我要殺了這兩個雜種!」

「不要!」姐姐大喊著摁住他,一個黑人警衛也過來幫忙,用強壯的雙手按在她弟弟的肩膀上,「在這個時候,他倆可是咱們最好的兩個朋友。」

「你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約翰大喊,還想掙脫出來。

「我們知道。」瑪莉打斷了他。她放低聲音,把嘴湊到他耳旁,「知道得還挺多:他們可以帶我們找到胡狼——」

「他們為胡狼幹活!」

「有一個以前是,」姐姐說道,「另一個根本就沒聽說過卡洛斯。」

「你不明白!」約翰低聲說,「他們就是那幫老頭——『巴黎老人』,是胡狼的軍團!康克林在普利茅斯聯繫到我,說明了情況……他們是殺手!」

「你還得聽我說,有一個曾經是殺手,但現在不是了;他已經沒有任何殺人的理由。另一個嘛……唉,另一個人是個錯誤,一個愚蠢而無恥的錯誤,但僅此而已;我們真得向上帝感謝這個錯誤——感謝他。」

「這簡直太荒唐了……!」

「是很荒唐。」瑪莉說著放開了他的頭髮,鬆開了緊摟著他脖子的胳膊;她向警衛點點頭,示意他扶弟弟站起來,「來吧,約翰,我們有事要談。」

暴風雨平息了。它就像一個狂暴而不受歡迎的闖入者,在夜色中匆匆遁去,只留下肆虐之後的一片狼藉。東方的地平線上透出清晨的曙光,蒙塞特拉一座座碧藍的外島在霧靄中顯現出來。最先出港的船隻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小心翼翼地緩緩駛向它們常去捕魚的海域,因為有了一日的漁獲,才能有一日的溫飽。在一棟沒人住的別墅的陽台上,瑪莉、她的弟弟和兩個老頭兒圍桌而坐。他們邊喝咖啡邊談,已經說了大半個鐘頭;每一個可怕的細節他們都冷靜對待,不摻雜感情地仔細加以分析。上了年紀的假冒法蘭西英雄得到保證,一旦大島上恢複電話服務,他女人的後事就會被安排妥當。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把她葬在島上;她會理解的。對她來說法國已經沒有任何可留戀的東西,又何必非要回去,埋在一座俗麗而廉價的墳墓中徒受侮辱?如果有可能的話——

「當然能,」約翰·聖雅各說,「因為你,我姐姐才能活著。」

「年輕人,就是因為我,她也許都已經死了。」

「你會殺我嗎?」瑪莉端詳著法國老頭,問道。

「當然不會,那時我已經看到了卡洛斯為我和我女人做的安排。是他撕毀了合同,不是我。」

「之前呢?」

「你是說在我沒看到注射器,沒有意識到明擺著的事之前?」

「是啊。」

「這很難回答;合同畢竟是合同。不過,我的女人已經死了;她之所以會死,一部分就是因為她察覺到別人要求我去做一件可怕的事。我如果繼續把這件事做下去,就等於在某種程度上讓她的死變得毫無價值,你難道不明白嗎?可是話說回來,即便她已經死了,我也不能把那位大人說得一錢不值——多年以來是他讓我們過得還算比較幸福,這種日子沒有他是不可能的……我實在是不知道。我也許會這麼想:你這條命——讓你死掉——是我欠他的債,但我絕對沒法對孩子們下手……更別說其餘的那些事了。」

「其餘的什麼?」聖雅各問道。

「你最好還是別問了。」

「我覺得你會殺了我。」瑪莉說。

「我跟你說了,我實在是不知道。這不是什麼個人恩怨。你對我來說並不是一個人,只是一筆生意中要做的一件事而已……可是,我剛才說過,我的女人不在了,我這個老頭子也已經時日無多。也許看到你眼裡的神情,或者聽到你哀求我放過孩子們——誰知道呢,我說不定會掉轉槍口對準自己。不過話說回來,我說不定也不會那麼干。」

「天哪,你真是個殺手。」弟弟輕聲說。

「我是個多面的人,先生。我不祈求在這個世界中得到寬恕;而另一個世界就另當別論了。總會有一些情況——」

「法國人的邏輯。」波士頓第一巡迴法庭的前任法官布倫丹·帕特里克·皮埃爾·普里方丹說道。他心不在焉地把手伸到自己燒焦了的白頭髮下面,摸著後頸紅腫疼痛的皮膚,「謝天謝地,我從來都用不著在法庭上辯論;審判雙方其實並沒有真正的對錯之分。」被吊銷執照的律師哧哧地笑了起來,「你們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重罪犯,他接受了公正的審判,也被公正地定了罪。我惟一要為自己的罪行辯白的地方,就是我給抓到了,但其他許多人卻沒有,現在還依然逍遙法外。」

「法官先生,說不定咱們還真是親戚呢。」

「相比而言,先生,我的生涯與聖托馬斯·阿奎那 更為接近——」

「敲詐。」瑪莉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我受到的指控其實是不法行徑。拿點酬勞,作出對別人有利的裁定,諸如此類……我的天,我們波士頓純潔得簡直跟雪白的犬牙一樣!在紐約這種事可是慣例:塞點錢給法警,大家都有的花。」

「我說的不是波士頓,是你為什麼要上這兒來。你想敲詐。」

「你說的有點過於簡單化,不過基本上是對的。我跟你說過,付錢讓我追查你們去向的那個人還額外付了我一大筆錢,叫我不要泄露消息。由於這些情況,況且我又沒什麼緊急事務要處理,我覺得繼續追查下去很合乎邏輯。無論如何,既然我了解的一丁點情況就搞到了那麼多錢,我要是多去了解一點,可不知還能再掙多少呢。」

「你這是法國人的邏輯嗎,先生?」法國人插話說。

「只是個簡單的詢問進程。」前任法官答道。他向讓·皮埃爾瞥了一眼,然後又轉過頭看著瑪莉,「不過,親愛的,我可能向你隱瞞了一件事——它在我與那位客戶的談判中給予了極大的幫助。簡單地說,政府在隱瞞並保護你們的身份。這個有利的因素可把一個極具權力和影響的人嚇壞了。」

「我得知道他的名字。」瑪莉說。

「那麼,我也得受到保護。」普里方丹當即回答。

「沒問題——」

「也許還得有點別的東西,」被吊銷執照的老律師繼續說,「我的那位客戶不知道我上這兒來,不曉得這裡發生的事情;如果我把自己的經歷和見聞描述一番,這一切都會讓他的慷慨大方之火燒得更旺。想到自己要跟這些事情牽扯在一起,他可能都會嚇得發瘋。還有,由於我差點就被那個日耳曼族的亞馬遜女戰士殺掉,我確實應該得到更多。」

「照這麼說,先生,我救了你一命是不是也應該有點獎賞?」

「我要是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我指的不是我的法律專長,它可以任你差遣——我都很樂意和你分享。要是別人給了我什麼,表哥,這個規矩也還是一樣。」

「非常感謝,表弟。」

「沒問題,朋友,但千萬別讓那些搞募捐的愛爾蘭修女聽見。」

「你瞧著可不像個窮人啊,法官。」約翰·聖雅各說。

「這麼說來,表象還真有欺騙性,就像你剛才不吝使用的、早已被人遺忘的『法官』名號一樣……我應該補充一下,我的要求不會太過分,因為我只是個孤老頭子,而且我的物質享受並不一定得奢華。」

「這麼說,你的女人也不在了?」

「這事跟你毫不相干,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老婆二十九年前就離開了我,而我那三十八歲的兒子,一位功成名就的華爾街律師,跟的也是她的姓;每當有好奇的人問起,他就說自己從來沒見過父親。從他十歲起我就沒見過他;你知道,這對他沒什麼好處。」

「真叫人難過。」

「難過個屁,表哥。那小子的腦瓜可是從我這兒繼承的,不是那個生他出來的笨蛋女人……不過,咱們扯遠了。我這位純血統的法國表哥跟你們合作,自有他的理由——顯然這理由是基於背叛。我想幫助你們的理由也和他一樣充分,但我也必須要為自己考慮。我這位上了年紀的新朋友可以回巴黎去,繼續過他剩下的日子,而我除了波士頓就無處可去,多年來我賴以勉強維持生計的機會也寥寥無幾。因此,促使我伸出援助之手的那些深層動機,也必須退居第二位。現在我知道了這麼多情況,回到波士頓的大街上估計活不過五分鐘。」

「突破,」約翰·聖雅各盯著普里方丹說,「對不起,法官,我們不需要你。」

「什麼?」坐在椅子上的瑪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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