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會得到你需要的東西。」

「好極了!」梅杜莎里年紀最長的一個法國人喊道。多年以後,法國人在某個東方的野生動物保護區救了他的命。「你太棒了,小夥子!」他說得可真對。他也真死了。他叫當茹,是個曾留下許多傳奇故事的人物。伯恩的思緒猛地被打斷了,長毛攻擊犬突然在路上轉起圈來,叫聲變響了,鼻子嗅到了人的氣味。才幾秒鐘工夫那畜生就確定了攻擊方向,然後就狂性大發。獵犬躥過樹叢,亮著獠牙,喉間發出要置人死地的低沉咆哮。伯恩向後一跳靠住鐵絲網,右手從尼龍槍套里抽出氣手槍;他的左臂彎曲著伸開來,準備做出至關重要的反擊——要是反擊的動作不對,今晚他就得把命搭在這裡。發狂的畜生一躍而起,碩大的身軀氣勢洶洶地猛撲過來。伯恩開槍射出一枚飛鏢,緊接著又是一枚。就在飛鏢扎到狗身上的同時,他猛地用左臂圈住攻擊犬的腦袋,使勁把狗頭朝逆時針方向一擰,並抬起右膝用力頂住狗的身體,擋住那舞動的利爪。轉瞬之間搏鬥就結束了——這暴力的一瞬猛烈而又慌亂,最後讓人幾欲崩潰——狗沒有發出可能會響徹將軍宅院草坪的長嗥。被麻倒的長毛獵犬大睜著眼,軟癱在伯恩的懷裡。他把狗放到地上,然後就在那兒等著。他不敢動,除非能確定那畜生沒有向其他同伴發出聚攏的警報。

什麼警報都沒發出;惟一的聲音來自那道讓人望而卻步的鐵絲網之外,是林間不斷的細微響動。伯恩把氣手槍收進槍套,向前爬去,又回到那條沙礫路旁,豆大的汗珠從他臉上滾落,流進了眼睛裡。他離開太久了。多年之前,這種讓攻擊犬不出聲的本事對他來講簡直是輕而易舉——按照傳奇人物當茹的說法,也就是個普通練習——但如今它已不再普通。他整個人充滿了恐懼。純粹的、十足的恐懼。以前的那個他到哪裡去了?瑪莉和孩子們還在外頭逃命;一定得把那個人召回來。把他召回來!

伯恩解下望遠鏡,又一次把目鏡舉到眼前。時隱時現的月光老是給低垂的浮雲遮住,但那層昏黃的光線已經足夠。他注視著外側路邊那排柵欄前方的灌木叢。分岔的土路上有一條黑色的多伯曼獵犬在來回走動,活像一頭怒氣沖沖、急不可耐的美洲豹。它時不時停下來撒尿,還把長長的鼻子伸進灌木叢中。狗來回走動的路線在巨大的環形車道上,處於相對的兩扇緊閉鐵門之間,這是有人設定好的。狗走到兩邊的檢查點時都會停留片刻,吼幾聲,再轉上幾個圈子,彷彿對電擊又是期待,又是討厭——如果它無緣無故地跑出範圍,就會被項圈裡傳來的電流狠狠地打一下。這又是當年越南常用的訓練方法;士兵們藉助這類遙控訊號設備,訓練攻擊犬在軍火和物資倉庫的周圍巡邏。伯恩調整好望遠鏡的焦距,觀察著房子前方寬闊草坪的遠端。他的目光對準了第三條狗,這是條體型巨大的魏瑪獵犬,看似性情溫和,但發起攻擊時能要人的命。這條異常活躍的狗竄來竄去,可能是因為看到灌木叢里有松鼠或兔子才這麼興奮,而不是因為聞到了人的氣味;它並沒有從喉間發出低沉的嗥叫,那是狗發起攻擊的標誌。

伯恩試圖去分析自己觀察到的情況,因為分析的結果將決定他的下一步行動。他必須先假定斯韋恩宅院的周圍還有第四或第五條狗,說不定還有第六條狗在巡邏。但為什麼要這樣呢?為什麼不讓這些狗成群結隊地四處遊盪,那種景象豈不是更可怕,更令人望而卻步?東方農民所要考慮的開支問題在這個地方可不在話下……接著,他突然想到了答案;這答案太簡單了,差不多就是明擺著的。他透過望遠鏡來回觀察魏瑪獵犬和多伯曼獵犬,而剛才那條長毛德國牧羊犬的形象還鮮明無比地印在他的腦海里。這些狗確實是經過訓練的攻擊犬,但除此之外它們還另有身份。它們都是最出色的良種狗,接受的訓練就是要送你上西天——這幫惡狗在白天扮作名犬大展中的冠軍,一到晚上就變成了兇殘的捕食者。當然會是這樣,諾曼·斯韋恩將軍的「農場」既不是未經登記的物業,也不是深藏若虛的房產,而是坦然對外公開的;他的朋友、鄰居和同事無疑會登門造訪,也許心裡頭還頗為嫉妒。白天的時候,客人們會在馴狗者的陪同下欣賞一群溫馴的獲獎名犬,參觀豪華的狗舍,根本就想不到那些油光發亮的皮毛之下隱藏著什麼。身為五角大樓採辦部負責人和前梅杜莎成員的諾曼·斯韋恩,其實只是一個狂熱的名犬愛好者;他那些狗的優良血統足以證明這一點。他滿可以通過出借種犬來收錢,軍隊的準則里並沒有哪一條規定他不能這麼干。

這是假象。如果將軍「農場」里的這一部分是個假象,那麼整個房產自然也是假象,正如那筆讓他能買下農場的所謂「遺產」。是梅杜莎。

那兩輛古怪的三輪小車中有一輛出現在了草坪對面。它從房子的陰影中駛出,沿著環形車道向外的那條路開了過來。伯恩把望遠鏡對準小車,果然看到那條魏瑪獵犬輕輕躥了出來,蹦蹦跳跳地跟在車子旁邊。它邊跑邊叫,想得到駕駛員的誇獎。駕駛員。這兩個駕駛員就是馴狗的!他們身上熟悉的體味能讓狗平靜下來,讓它們安心。觀察產生了分析,分析則決定了他下一步的策略。他必須動起來,至少得比現在跑得多一些,得在將軍的宅院里四下活動。要想做到這一點,他必須讓一名馴狗者陪在自己身邊。他必須抓住一個開車四處巡邏的人;他快步奔進隱蔽的松樹間,返回到他進入農場的地點。

裝著發動機的防彈小車在狹窄的路面上停了下來,正處於兩扇前門之間的中點,幾乎全被灌木叢遮住了;伯恩調整了一下望遠鏡。黑色的多伯曼獵犬顯然更受寵一些;駕駛員一打開車右邊的玻璃面板那條狗就蹦了起來,把巨大的前爪搭在座位上。開車的男子把一塊不知是餅乾還是肉的東西扔進獵犬滿懷期待咧得老大的嘴,然後伸出手去揉它的脖子。

伯恩立刻意識到,他只有很短暫的一點時間來實施自己那沒多少把握的策略。他必須讓車子停下來,迫使司機走出車外,同時還不能驚動他,不能給他任何拿起無線電喊人幫忙的理由。那條狗?讓它橫在路上?不行,司機也許會以為有人從鐵絲網外面打死了它,會向房裡的人示警。他該怎麼辦?他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四下張望,因為猶豫不決而驚慌起來;他的雙眼掃視著周圍,心裡越來越著急。隨後,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個明擺著的辦法。大片低矮的草坪剪得齊刷刷的,灌木叢修得整整齊齊,環形車道也掃得一乾二淨——整潔就是將軍地盤上的規矩。伯恩幾乎能聽見斯韋恩對管理農場的人下令:「把這地方打掃乾淨!」

伯恩瞟了一眼停在多伯曼獵犬旁邊的小車;司機鬧著玩地把狗推開,正要關上防彈玻璃面板。只有幾秒鐘了!用什麼?怎麼辦?

他隱約看到地上有一根樹枝;那是從他頭頂的松樹上掉落的爛枝。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子,從泥土和碎屑之中拽出樹枝,然後把它朝柏油路面拖去。將樹枝橫放在車道中間會太顯眼,一看就是個陷阱;但如果讓它半露在路面上——破壞農場里無所不在的整潔面貌——別人一看見就會覺得很不舒服,寧肯馬上把它弄走,免得乘車出去的將軍在返回時發現。斯韋恩大院里的人要麼是軍人,要麼就曾經當過兵,現在還得服從軍事指揮;他們會儘可能避免長官的申斥,尤其不願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挨罵。局面對伯恩有利,他抓住樹枝的根部把它甩過來,然後往車道上推了大約一兩米遠。他聽見小車的面板砰的一聲關上了;車子向前開去,速度越來越快,伯恩急步奔回松樹下的暗影之中。

駕駛員開著車拐過土路的彎道,上了車道。像剛才突然加速一樣,他猛地又放慢了車速,單車頭燈的光束照亮了路上新冒出來的障礙物。他小心地把車向前開,速度降到最慢,彷彿拿不準那是什麼東西;接著他看清了,於是就疾駛而前。他毫不猶豫地打開側門,高高的普列克斯有機玻璃板搖晃著向前一擺。他踏上車道,朝車子前方走去。

「大個雷克斯,夥計,你真是條爛狗。」駕駛員的嗓門不算太大,帶著濃重的南方口音。「蠢東西,你把什麼玩意兒拖出來了?那個扛金星的混蛋要是發現你搞亂了他的地盤,會叫人扒了你的皮!……雷克斯?雷克斯,快給我過來,你這死狗!」男子抓住樹枝拖出路面,一直把它拽到了松樹下的陰影之中。「雷克斯,聽見沒?!是不是在對著樹洞亂搞啊,你這條發情的種狗!」

「站著別動,把胳膊伸到前面來。」傑森·伯恩走出來說道。

「天哪!你是什麼人?」

「一個不在乎你是死是活的人。」闖入者平靜地答道。

「你有槍!我看見了!」

「你也有。你的槍插在槍套里。我的槍可拿在手裡,指著你的腦袋。」

「那條狗!狗在哪裡?」

「它身體欠佳。」

「什麼?」

「那狗看著挺乖的。馴狗的人想讓它怎麼樣,它就能怎麼樣。你不能怪狗,得怪馴狗的人。」

「你在說什麼啊?」

「我估計歸根結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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