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一月

「犯人」是怎樣進堆房裡面的呢?

自那以來,反覆考慮著這一問題,但考慮不出值得一提的答案。

門確實鎖上了,掛著鎖的鎖禪本身也絲毫看不出從門外取下過的痕迹。

也考慮過這樣一種可能性:會不會連同合葉一起卸下了門呢?但在厚厚的門板上塗上漆的那門大概有相當重量吧,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就能取下的,在我看來,也沒有那種痕迹。

從庫房裡拿來梯凳,檢查了一下採光的窗戶,但哪個窗戶都沒有任何異常。從里側用釘子牢牢地釘著鐵紗,即使取下了它,那洞無論如何也沒有大到一個大人能出入的程度。

結果,我確認那堆房處於完全密閉狀態。

其後馬上去檢查了在與洋房的接續部的那扇門,但那門的上鎖情況(這門鎖的結構是:倘若是從正房一側,只需旋一下把手就開了)也沒有任何異常,可以說是雙重密室吧。

應該沒有人能潛入的正房。在這裡面的也是應該沒有人能潛入的堆房。但現實是有人潛入了。從前天夜裡我最後離開堆房以後至翌日過午打開門這期間有人潛入那裡,又對偶人做了那種惡作劇。

他(她?)究竟是怎樣做這事的呢?

如果冷靜地考慮一下,我想這謎集中在「鑰匙」的問題上。

首先是外側的密室——正房的鑰匙。

我不露聲色地問了一下母親前天晚上鎖門的事,但母親說,不用說是正門,連窗戶和去廊檐上的門也都鎖上了,而且第二天早上都沒有任何異常。我親自來回檢查了一下整個家的門窗,但哪裡都沒有發現玻璃窗破啦或是鎖壞啦等異樣情況。

即使上了鎖但倘若有鑰匙就能從外面打開的門,正房內總共有三扇:正門、廚房旁邊的後門和通向洋房的那扇門。

這些門的鑰匙我在自己的鑰匙串上各保留著一把。

明明知道母親會很詫異,但我還是問了一下母親鑰匙串平常放在那裡、最近有沒有丟失過這類問題,她愣怔著眼睛回答說:鑰匙串在手提包里,沒有丟失過。

我也和她一樣,經常隨身攜帶鑰匙串或是放在身邊的地方,也沒有丟失過,放在廚房碗櫥抽屜里的另一組備用鑰匙也檢查了一下,但也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那麼,「犯人」究竟是怎樣進正房的呢?

會不會是瞞著我和母親,偷偷地配製了哪扇門的鑰匙呢?

只要能偷出原配鑰匙,那是非常簡單的,但究竟什麼時候有機會不被我們知道而偷走了其中一把鑰匙呢?

也許從門的鑰匙孔能配製相同的鑰匙,比如說,用蠟或是什麼取走鑰匙模……

(——對了。)

我這才察覺到。

如果把配製鑰匙作為問題的話,那麼不是有人首先受到懷疑嗎?那當然是水尻夫婦。

我們來這家之前,他們夫婦住在那廂房,管理公寓。聽說阿柞夫人也照料已故父親的日常生活。這樣,他們不是理所當然地保管著這正房的備用鑰匙嗎?在把鑰匙交給我們之前,多配製好一把相同的鑰匙對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水尻夫婦——好幫助人、身體健康的阿柞夫人和駝背的道吉老人。怎麼也無法想像這兩人中的一人或是兩人是一連串事件的「犯人」。但總而言之,對他們需要比過去更予以注意。

暫且這樣考慮:「犯人」有正房某扇門的鑰匙。那麼,關於其次的問題——內側的密室即堆房的鑰匙呢?

掛在那門上的荷包鎖的鑰匙有兩把,兩把都由我拿著,而且這兩把都掛在和正房其他鑰匙相同的鑰匙串上。因而,一般來說,開那把鎖就連母親也是很難的。更何況第三者要瞞過我的耳目偷走鑰匙,由這原配鑰匙配製相同的鑰匙,我想這首先是不可能的。

於是,剩下的可能性是由鎖的鑰匙孔配製相同鑰匙呢,還是事發當夜潛入我睡著的房間里偷偷地拿走放在枕畔的鑰匙串?……

且不說前者的方法實際上是否可能,關於後者也是相當成問題。最近突然變得神經質起來的我,即使是在睡眠中也不會察覺不到有人進入卧室的。難道這「犯人」宛如使隱身法似的完全隱沒了自己的身影?想這想那的,但結果頭腦中只能探討探討組合這樣的幾種可能性而已。只是這一回很想跟母親說,但結果還是作罷了。

總而言之,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注意鎖門以期萬全。正門和後門、通向洋房的門上,除了現在的鎖以外還是安裝上門鉤或是其他什麼的內鎖為好吧。

另外,對了,也有必要換一把堆房門的鎖。

我又去鎖店買回了一把新鎖。當時,我問了一下由鑰匙孔取蠟型配製相同鑰匙是否可能。

「有的鎖是可以的。」那店的店員答道,「但是,有可能會被濫用,所以倘若不是相當可信賴的顧客,我們是不接受的。」

======================================

深夜的屋子。

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全身沉浸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

(……應該害怕。)

XX拿起筆。

(應該害怕。)

他大概也開始察覺,向他自己發出的那強烈的敵意,和包含在裡面的意思。

(應該害怕,並且……)

筆握在左手裡。

(回想回想吧!)

一進入11月,京都城突然冷了起來,彷彿越過晚秋一下子進入了冬天似的。

特別是早晚氣溫驟然下降,正因為是古老的日本建築,所以更感到厲害。從山上刮下來的風變得又強又冷,較之熱來更是怕冷的母親和我都做好準備在這座城市迎來第一個冬天。

11月10日,星期二。

依然在傍晚去來夢,但自那以後沒有見架場。幾次取出他給的名片,想打電話跟他說他來家的那天晚上發生的新的事件,但結果卻未主動與他聯繫。

我怕電話這東西。

看不到對方的臉,只用聲音說話這一行為本身從很早以前起我就感到棘手,而且我怕不管你在幹什麼,也不管你是一副什麼樣的姿勢而突然響起的那鈴聲,加上架場給的名片上只寫著K大學的總機電話號碼,必須通過交換台轉接,在我這樣的人看來,這實在是一種苦行。

也考慮跟來夢的老闆說,請他轉告架場我想跟他聯繫,但無意之中也未能這樣做。

下午6點——

回家一看,母親的屋子裡好像有人來了。從隔扇那頭傳來了她的聲音和應和她的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回來了。」

好像察覺了我回到了家裡,母親招呼說。接著,傳來了男子的聲音:「是少爺嗎?」

心想是水尻老人,但總覺得音色不同。

「是哪位來了?」我邊說邊從正門口跨上左邊小屋子,朝母親的房間走去,「可以進嗎?」

「請進。」母親答道。

一打開隔扇,趴在被子上的她的身子便映入眼帘,而且那是一副脫了和服只穿著一件汗衫的裝束,所以我一瞬間頓感狼狽不堪。

「打攪了。」男子說。穿著醫生一樣的白衣,端坐在母親身旁的那名男子是按摩師木津川伸造。

那麼說來,母親不知什麼時候倒是發過牢騷,說最近周身酸痛得要命,還說要請木津川來一次,請他按摩按摩。

「唉呀,對不起……」

「硬是請來的。」母親邊支起身子邊說道。在她背後,早早地從儲藏室拉出來的煤油爐燒得紅紅的,「不愧是專職的按摩師啊,真了不起!」

「說是相當酸痛。」木津川將墨鏡朝向母親,說道,「改日什麼時候叫我都行呀。」

「暖呀,今天就不按摩了?」

「啊,今晚倒是休息,可你還要給少爺做飯吧?」

「啊,不。」我一邊從只穿著一件汗衫的妖艷的母親身上移開視線,一邊說道,「吃飯還不急。」

「那請你再按摩一會兒,木津川。」說著,母親又趴到了被子上,但立即又支起身子,朝我看了一眼,說道,「對了對了,想一。」

「什麼事?」

「來了一封寫給你信。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

「信?」

「嗯。總覺得那字挺不工整的,是誰呢?」

自從發生那起玻璃碎片事件以來,不知不覺間我改掉了自己瞧信箱的習慣。可是,母親說「是誰呢」這話,是那信上沒有寫著寄信人的名字嗎?

母親一躺下來,木津川立即將雙手伸到她白誓的肩上——以一種用眼睛捕捉到了她的動向一般的速度和準確性。

我原樣關上隔扇,突然一個疑念掠過我的腦海:(或許其實他的眼睛是看得見的?)

如母親所說,信封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那是到處都有出售的那種白色的標準信封。

我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寫在那正面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