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電話鈴響了起來。

撐開沉重的眼皮,看看枕邊的鐘,上午八點。

守須恭一挪動慵懶的身體,拿起話筒。

「我是守須。哦,是的。——嗯?什麼?再說次……。角島的——十角館失火?真的?」

掀開毛毯,緊緊握住話筒,急切問道:

「那麼,大家怎麼樣了?」

霎時——

守須稍微鬆弛緊繃的身子,深深點了幾下頭。

「是……這樣嗎?我該怎麼做?——好,我知道。謝謝……」

掛上電話,伸手拿了根香煙。睡意已完全消散,點了煙用力吸上一口,拚命使自己鎮定下來

抽完一整根香煙,他立即叼上第二根,又拿起話筒。

「——喂?江南嗎?——是我,守須。」

「哦。——怎麼了?一大早就來電話。」耳邊傅來的江南聲音含糊不清。

「壞消息。」守須說道。「十角館失火。」

「什……么?」

「聽說全部死了。」

「——什麼?不會……。你不是開玩笑吧?明天才是愚人節。」

「若是開玩笑就好了,我剛剛才接到連絡電話。」

「怎麼可能……」

「我現在要到S區,你也會來吧?——能連絡到島田嗎?」

「哦……」

「那麼,我們在那兒碰面。有關人員要在港口附近的漁業公會會議室集合,聽到了嗎?」

「知道了。我馬上通知島田,和他一起去。」

「好,回頭見……」

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一,上午十一點半,角島——

許多人來來往往。

依然冒著淡淡煙氣的十角館殘骸,彷佛一具巨大怪物焚斃後的屍體。

萬里晴空,島四周的海洋溢一片亮麗春色。如此和煦的景緻與島中滿目瘡痍的凄慘光景,形成強烈的對比,叫眼見者無不觸目驚心,惋嘆連連。

「組長!S區方面,死者家屬差不多到齊了。」手持無線電呼叫器的年輕警官叫道。

被稱為組長的是一名四十齣頭的肥壯男子,以手帕掩著口大聲暍應。

「好,叫他們過來。到了通知我一聲,別讓他們擅自上岸!」

然後,他把視線拉回正在相驗屍體的法醫身上。

「這個呢?」望著腳邊焦黑的屍體,問道。空氣中瀰漫強烈的異臭和熱氣,令人著實難受。

「是男的。」戴著白口罩的法醫回答。

「個子較矮,後腦部有嚴重裂傷。」

「嗯。」

組長滿臉疲憊,點著頭,目光移開屍體。

「——喂!你們那邊怎麼樣?」

聲音投向稍遠處正在瓦礫中檢查其它屍體的人員。

「這個也是男的,火源好像在這附近。」

「哦?」

「可能先淋上燈油後點火,這名死者似乎也在自己身上淋了油。」

「哦,是自殺?」

「大概是,不過得配合其它狀況才能確定……」

組長蹙起眉頭,匆匆離開現場。這時,背後一名警員問道。

「屍體要不要抬出去?」

「等家屬來了再說。」背著身子,組長吩咐。「如果隨便移動,萬一屍體和隨身物件分開就麻煩了,到時會搞不清誰是誰。」

說完,他小步跑到風頭處。

「看樣子,午飯准吃不下了……」

嘴裡咕噥著,他拿開手帕,深吸一口海風。

隔著冷冰冰的灰色百葉窗,可以看見海。這是個寬敞但沒有任何裝飾,殺風景的房間。

S區漁業公會會議室——。

雜亂無章地擺著幾張摺疊式長桌和椅子,不安地依偎著的疏落人影,低沉的談話聲……。

獨坐窗際的守須,不知在廉價的煙灰缸里捺熄了第幾根香煙。

(角島十角館失火……)

內心激烈地震蕩著。

(全部死亡……)

午後將近一點左右,江南和島田終於出現了。他們環顧室內見到守須,立刻跑了過來。

「島上情況怎麼樣?」江南劈頭就問,守須靜靜搖頭說:「詳情還不如道,死者家屬剛剛過去認屍。」

「真的全部死了嗎?」

「嗯。——十角館完全燒毀,灰燼中發現了所有的屍體。」

江南當場楞住,肩膀頹然下垂。

「有人縱火?或者發生意外?」

「現在還不知道……」

島田潔靠著窗,從百葉窗縫住外看。江南拿把椅子坐在守須旁邊,又問: 「那封信的事說了沒有?」

「沒有,不過我把信帶來了……」

兩人苦著臉互相對看。

「被幹掉了。」島田凝視窗外自言自語。兩人訝然回頭,他以沉重的聲音說道:「這當然不是意外,而是預謀殺人,是復仇。」

屋裹多人視線突地射向三人,島田連忙壓低聲音:「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咱們出去說。」

守須和江南默默頷首,從椅子站了起來。

打開笨重的鐵門,正要步出走廊時,背後傳來幾個男人的交談聲。

「——有幾具屍體顯然是他殺……」

三人來到海岸,攔腰坐在防波堤下擺在水邊的方形水泥塊上。

眼前一片無垠大海,蕩漾在燦爛的陽光下,柔和的氣氛輿他們此刻的心情正好相反。角島恰處在丁崎背面,望不見蹤影。

「他們死了……」江南抱膝的手微微顫抖。「我真混帳——」

「江南?」島田一險詫異,別過頭去。

江南緩緩搖了幾下頭,恨恨地說:「到處偵查的結果,卻是一場空。如果我設法警告他們一聲,或許……」

「沒有用。」島田撫摩瘦削的瞼頓,彷彿告訴自己似的。

「像我們這種為了一封怪信到處奔走的人,實在太少了。就算報警,警方也會以為是惡作劇,一笑置之。」

「可是……」

「雖然我真心以為青司沒死,島上那些人有危險,但也僅僅如此。除非出現決定性的證據,能夠確信他們會遭殺害,否則只是一個單純的推測——儘管我們到了S區,若要渡海調查未免太沒道理了。」

「島田,」守須插嘴。「假定他們全部遇害——那麼,就表示中村青司還活著……」

「這很難說。」島田支吾其辭。

「你想兇手會是誰呢?」

「這個……」

「還有,島田,關於那些青司署名的信,你怎麼想?是否和這次角島事件有關?」江南一連提出幾個問題。

島田面色凝重,說道:「事到如今,不能說沒有關聯。」

「同一個人乾的?」

「我想是的。」

「換句話說,那是殺人的預告?」

「和預告有點不同。因為信在他們到角島之後才寄到,若是預告似乎略嫌牽強。我想,應該有其它目的。」

「怎麼說?」

「江南,我們初識那大,你分析那封信導出三種意義。記得嗎?」

「嗯。——控告、威脅,還有暗示我們重新調查去年的角島事件……」

「不錯。」

島田憂鬱的眼神投注海面。

「於是——,我們開始追查去年的命案,結果終於真相大白。但是,我覺得這並不是兇手預期的結果。兇手恐怕沒料到我們會如此追根究底?我想,兇手寄信真正的意圖,除了控告你們的罪狀,還暗示著中村青司之影。」

「青司之影?」

「也就是說,以中村青司的名義寄信,讓我們以為已死的青司其實還活著。兇手這麼做,企圖使青司背上黑鍋,成為替罪羔羊。」

「這麼說,你懷疑的是……」

「中村紅次郎。」守須慢條斯理地吐出這幾個字。「現在已經揭曉中村千織是紅次郎的女兒,因比具有殺害那些人動機的人不是青司,而是紅次郎……。是不是這樣?」

「動機方面,最可疑的的確是紅次郎。但是——」說著,江南審視島田的表情。「但是,他一直在別府……」

「記得那個小夥子說的話嗎?江南。」

「嗯?」

「送研究社那些人到島上去的年輕小夥子。」

「我,記得。」

「他說過,若是裝有引擎的船,往返島陸兩地只不困難。你能斷言阿紅沒那麼做?——阿紅說這幾天為了趕寫論文,回絕所有訪客和電話,把自己關在家裡埋頭苦幹。這些話是真的嗎?」

島田仍舊眺望海面,兀自頷首。「不錯——。身為他的至交好友,雖覺遺憾也不得不懷疑他……。

「女兒死了,無形中,自己與無法結合的戀人之間唯一的橋樑也毀於一旦。而心愛的戀人又慘死親兄長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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