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你覺得是這個人么?」他背著手朝前走著,小聲問古良。

古良緊跟著,不時地看看四周:「這……這不好說,我缺乏這方面的經驗。」

「他畢竟有過謀殺魯小北的企圖。」虞守水不留神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他恨他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我覺得他未必有那份膽量殺人。」古良說,「我指的是第二起謀殺。」

虞守水擺擺手指,繞過一叢灌木:「膽量不好說,人處在某種情景下,行為實際上已經不受所謂膽子的支配了。我佩服的是整個作案過程的細緻,那幾乎是完美的!」

「對呀,我恰恰覺得那姓何的缺少這種智慧。」

「他暗中聽到了魯小北周末要去七賢山莊,給潘一黎打個電話他總會吧?」虞守水讓古良留神腳下。

「我明白我明白,那個匿名電話確實很重要。」古良緊跟著,「可單說打電話,小孩子都會呀。」

虞守水去口袋裡摸煙:「但是把魯小北一家人的行動告知姓潘的,製造緊張空氣,這個小孩子肯定是不會的!」

「是的是的。」古良也差點絆一跤。

「更有趣的是接下來——」

「就是,誰想到潘一黎又讓李薇告知了魯小西。」

「這的確是開始那個傢伙沒想到的,但所有事情都會發生一些想不到的插曲,很有意思。噢,你看古良,那樹根下有一塊好大的靈芝呀。」

古良哦了一聲,快步走了上去。是靈芝!可惜的是,卻完完整整地被蟲子從裡邊吃空了。古良輕輕一掰,那靈芝便碎成一把什麼都不是的東西。

「虞隊長,我還是覺得姓何的不像。」

虞守水沒吭氣,古良扭回頭來。驀然間他怔住了,因為在一瞬間虞守水那隨意閑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目光如錐子般直刺著他的臉。

「虞隊長……」他下意識地朝後退了退。

「注意,別再退了,後邊的懸崖足有五層樓高!」虞守水朝古良微笑道,「你說對了,何斌是不像。但你像,你太像了古良!」

古良側臉看了看背後的深淵,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身處絕境。

噢,天!虞守水真會「閑聊」!

虞守水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依然用閑聊的口吻道:「沒辦法古良,我不用這種聊天的辦法是不能把你這個聰明人請到這兒來的,你這人太聰明啦,實在是!」

「虞隊長,你……你什麼意思!」

「何必呢古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這樣就沒意思了。告訴我,魯小北那事是不是你乾的?」

「你沒有理由這樣認為呀,虞隊長。簡直太荒謬了!」

虞守水作了一個有力的手勢:「對極了,荒謬正是此案的最突出特徵!只可惜我剛剛才明白這一點,好在還不晚。別考慮反抗,古良,你逃不掉的。看著我——」

古良分明看清了眼前的地形。

虞守水估計章晗很可能不久就會出現了,因為何斌不像自己那麼會走路,雪地上一定留下了足跡。於是他迅速盯住古良:「聽著古良,荒謬本身並不值一提,我想說的是,你很好地利用了某種荒謬為你服務,這就是極大的聰明了!是的,真是太聰明了!」

「虞隊長,猜測難道能作為證據么?你用你的想像來指認我,這是不公平的!」

虞守水笑了起來:「公平?什麼叫公平?把人弄到這兒來不正是你出的主意么,你讓我把嫌疑人逼入絕境,讓他們不得不說實話,這分明是你的主意呀!」

古良一指虞守水的臉:「所以,我難道會親手把自己逼入絕境么?」

「荒謬!」虞守水豎起一根手指,「這又是一個荒謬,加上最了不起的那個荒謬,你明白,我指的是請我出山破案——太棒了古良,你從那一刻就迷住了我的眼睛。哪有兇手親自找警察破案的……但是,我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一切都不是真的,那是你的杜撰!」

「是真的,我說是就是!古良,我現在心裡跟明鏡似的,毫不誇張。」虞守水向古良逼上一步,「首先,你知道北方集團的一切內幕,知道魯氏家族的所有齷齪,知道魯小北的無能,知道自己的才華受到了多大的壓抑。我相信你心理極其不平衡——當我意識到你跟我玩兒了一場極其高明的賊喊捉賊的遊戲時,我對你的智慧更是確信無疑了。你這麼聰明的人才,居於魯小北那廢物之下,是我也不會平衡。我真的豁然開朗了,古良。因為我曾經是個很出色的老警察!」

古良在絕境中一動也不敢動,稱得上面無人色:「你杜撰好了,你繼續杜撰好了……」

虞守水依住一塊石頭,瞟了一眼古良背後的危崖:「我當然要說,我要讓你知道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算了,不說這個了——總之在極度的心裡失衡中你遇到了北方集團的這次危機。是的,我想是這樣的。事實上危機非常有可能在最初的時候便化解在那位清醒無比的老夫人手裡,但是魯小北自己作了一回不成功的主。這都是你親口講給我聽的,是不是,古良。」

「是,當然是,可是虞隊長,真兇手會這樣么?」

「用荒謬二字作為前提,這麼作就非常合理了。我現在非常清楚地想起一個印象,真的。那是在談到潘一黎弄貸款給北方集團的事,當時你非常衝動。你認為給貸款並不一定等於潘一黎沒殺魯小北——你認為那很可能是一種障眼法。啊,我完全記起來了!當時我部分認同你的說法,並且產生了一個非常強烈的感覺,我覺得他們這麼作可以把殺害魯小北的印象降到最低點。對,就是這個!」

「我至今仍然認為這麼想沒有錯。」古良道。

「對對,我也一樣。」虞守水把熄滅的煙點上,「但是古良,我用同樣的道理來解釋你,馬上就豁然開朗了,就像拿撲克牌算命,一下子全通了。」

「我……我不明白。」

虞守水微微一笑:「想想看,殺人後給你弄貸款,可以『把殺害魯小北的印象降到最低點』。那麼殺害魯小北之後再請我破案,是不是更可以『把殺害魯小北的印象降到最低點呢』?嗯?不僅僅是降到最低點,古良。你幾乎把它降到了零!甚至負值!」

古良很苦惱的樣子,似笑非笑:「天方夜談,虧你想得出來。」

「那當然,虧我想出來了,否則永遠要埋在謎團里。」虞守水用力吸著煙捲,「這一步通了,所有的一切便統統有了解釋。你打電話讓潘一黎去七賢山莊,試圖把潘、魯的矛盾迅速激化,總之傷不著你的利益。但是出乎你意外的是潘一黎為了製造混亂又讓李薇通知了你並不真喜歡的魯小西。這樣便亂上加亂了。但更出乎你意料的是——魯小北把他母親殺了。事情鬧大了!事實上魯小北完全可以不那樣,因為老太太已經是肝癌晚期的人了,完全是風中之燭。由此可見,魯小北當時的的確確已經是處在了半失控狀態……嗨,小心!」

就見古良像抽了筋似地晃了一下,身子朝後倒去。虞守水撲上去抓他。但是,萬萬想不到,古良僅輕鬆地一閃身子便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待虞守水恍然醒悟時已經晚了,古良像野馬似地朝後蹬了一腿,蹬在虞守水的後腰上——這一腿可以說是借勢,完全不必懷疑對方能頂住。他等著聽的是虞守水墜崖時的哀鳴。

沒有,他沒有聽到哀鳴。

回頭看時,就見虞守水的半張臉仰在崖子下方,手指死死地扒著石壁。

一股巨大的快感從古良的胸中瀰漫著升了起來!

「了不起的虞隊長呀!」古良的面頰被那巨大的快感燒灼得像女人般緋紅,「你恐怕不知道,我是個山裡長大的孩子,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確實錯了。但是說實話,我還是佩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虞守水急促地呼吸證明了他現在的危境,但是他知道崖子上的這個聰明的兇手是絕不會救自己的。他希望能多堅持一會兒。

「他媽的混蛋,你真是可以。好了,說給我聽聽吧,也讓老子死能瞑目。」

「你想拖到警察來是不是,估計熬不到。」古良戲謔地看著虞守水那對紅通通的眼睛,「我當然會說給你,當然。一切都讓你說對了,正是那樣!我一個山裡奮鬥出來的人,你知道,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我是無比自卑的,魯家人罵我是狗,我忍了。因此你說對了,我恨他們!虞隊長,你說的幾乎是所有事實,你太了不起了。但是你可能沒想到,我甚至連魯小北殺了他媽都猜出來了,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你!虞隊長,我一直在觀察你、分析你……噢,你還行么?」

「說,混蛋——」

「後來聽說你離開了公安局,於是我斷定,你是故意釋放了魯小北。可是你知道么,我恰恰最希望魯小北死!他不死我永遠是他的高級打工懂么?」

「你接下來可能會變成魯小西的高級打工。」

「不對,你錯了。魯小西佩服我就像我佩服你一樣,我只需一句話就能成為北方集團的總裁。自然了,你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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