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兇案

天湖畔,七賢山莊。

詩一樣的夜色,掩蓋了罪惡的悄然降臨。這樣,除了漸漸忙起來的侍女們,一切依舊。

幾個女孩子抬來了一張很昂貴的餐桌,又突然想起應該在餐桌下鋪一塊地毯,可一直沒把它鋪好。後來老太太朱可心說算了,不用搞得太排場了,不過一頓晚飯嘛。

楠楠拿著一張古良教他畫的簡筆畫跑過來給奶奶瞧,然後悄悄告訴奶奶剛才跑過去一隻波斯貓。奶奶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而後湊近孫子的耳朵說:「你看你媽——」

幽幽的小徑那邊,江小露依著一棵和他本人差不多瘦的修竹,一動不動,樣子很呆。

「她在恨奶奶。」老人朱可心喃喃自語。

孫子問:「為什麼奶奶?」

奶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眼波稍稍移動一些:「你再看你姑姑——」

游泳池的那一邊,魯小西雙腿平伸靠在草亭的柱子上席地而坐,看上去像在沉思什麼重要事情。

「她也在恨奶奶。」老人的聲調多少有些惆悵。

「為什麼奶奶?」孫子說這話時精神已經很不集中了,他腦子裡想著一隻跑走的波斯貓。

孫子精神不集中,老人卻作了回答:「告訴你,臭小子,滾吧,告訴你你也不懂——奶奶有些偏心眼兒。」

「偏誰?」

「偏你爸。」

「為什麼不偏我。」

「沒時間啦,時間……噢,你爸呢?」

孫子四處張望:「咦,我爸呢?是不是去給我抓波斯貓了?奶奶,你知道嗎,那隻波斯貓據說是『二招』那邊一個人養的。」

老太太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靠在藤椅上的身體似乎出現了極少有的疲憊。不過她閉上眼睛完全不是因為累,是因為潘一黎正在注視她。

姓潘的好象坐不住了,她想。

萬萬不要說「老眼昏花」這樣的話,老眼有時並不昏花。潘一黎的確是坐不住了。他來這裡絕不是為了吃頓晚飯的,他的事情比這重要的多。

「李薇,我覺得應該在開飯前把事情辦了走人。」

他現在坐在和老太太對角的位置,李薇在他身邊幅度很小地在走來走去。聽他這麼說,李薇低聲而不安地說:「你沒發覺那個說東北話的傢伙在一直注意著咱們么?」

「管他幹嗎,我們的事情要緊。」潘一黎的口氣聽上去彷彿郭長平僅僅是個無關痛癢的小角色。

「可你看老太太,她好象故意不給我們機會。她在閉目養神。」李薇提醒道。

「你走過去,咳嗽一聲她就醒了。把東西給他咱們就走,這不難。」潘一黎瞟瞟李薇那猶豫不決的表情,「喂,你是不是擔心傷著魯小北?」

李薇盯住他:「你硬這麼認為我也沒辦法。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拿我和他的過去說事兒。我現在在為你工作!」

「那你就去把東西交給老太太,然後咱們馬上告辭。」

「那張紙呢?不想要回來么?」李薇撫摸著胯部那個鱷魚皮挎包。

說到「那張紙」,姓潘的眼睛裡竄出些焦急的神色,道:「那張紙肯定不在這裡。我也不指望今天就拿到手。你只管把這份東西交給老太太,其它的由我來。」

李薇放緩聲音,湊近潘一黎:「一個70多歲的老太太,你這麼作不覺得太殘忍了么。」

潘一黎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縫,凝視著李薇道:「你太不了解她了,李薇。這老太太的心比你的想像硬十倍!她所干過的事情有許多連男人都沒本事拿下。你以為她會被我們這個東西嚇倒么?絕對不會。她是什麼人我太清楚了!」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

潘一黎舒了口氣:「我只希望她識實務一些,把那張紙還給我。」

「那也不一定非要親手把這東西交給老太太呀,交給魯小北行不行,讓他轉交給他媽。」

潘一黎似乎有些猶豫,朝李薇勾勾手指。李薇從挎包里那出一個不大的牛皮紙信封遞給他。潘一黎將信封頂在下巴上沉思,然後道:「我倒是擔心魯小北頂不住,你應該了解魯小北。這是一對虎娘犬子。」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把信封交給了李薇:「不過隨你便吧,交給誰都行。總之我不想在此吃飯。」

「你注意到魯小北在哪兒么?」李薇小聲問,「好象半天沒看見他了。」

「找一找,你找魯小北應該有一套。放自如一些。」

李薇握著信封無聲地離開了,她知道,那個郭長平一直在注視著這裡的動靜。

李薇過去是魯家最恨的人之一,就是因為她和魯小北有那麼一段招人恨的婚外情。後來那段情在人們的眼目中顯然是畫上了句號。可誰又想得到呢,她李薇卻在這樣的時刻,意外地出現在魯家的生活圈子裡。並且是隨同另一個魯家更恨的人來的,這本身便具備了水滴掉進熱油鍋的那種叫人緊張的「效應」。

有趣的是,效應一直沒有出現。那麼,這其中積蓄的東西是不是更可怕呢……

李薇果然沒有直接走向老人朱可心,她走向游泳池的邊沿,在郭長平的背後有意無意地咳嗽了一聲。郭長平表現得十分僵硬,裝出來的不動聲色。倒是魯小西的頭抬起來,看看這個李薇,又看看不遠處教楠楠畫畫的古良。

李薇由南向北走了半圈,又由北向南走回來,當面對郭長平的時候,那東北佬和她打了個照眼兒。李薇笑了一下,很讓男人心動的那種笑。

侍女月紅在喊大傻幹活,要上菜了。

李薇極其自如地走上了南側的那道廊檐,走向山莊入口的青石小徑。大約走出不到五米,她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找到了,他就站在不遠處的陰影地里。

「小北!」她輕聲一喚。

輕聲一喚,就這輕聲一喚,險些把剛剛摸索過來的何斌嚇死。

所幸身在暗處未被發現,他抬頭循聲看去,淡淡的夜色中,果真有個人站在石徑上,還能是誰,正是方才被自己拍死的魯小北。

何斌頓時暈了,不抓住一棵竹子,肯定栽倒。

媽呀,見著鬼了!莫非……打錯人了!

這是唯一的解釋,眼前的魯小北衣衫齊整,幽幽地站在暗處,若不是李薇的輕喚,何斌撞在他身上也說不定。這副外表絕不是挨了黑打後爬起來的模樣。

絕對是打錯人了!

其實,何斌完全不應該知道拍人後的這一幕,因為他是直奔白天鑽進來的那個籬笆縫跑去的。只要鑽出籬笆,穿過一段不算很長的草坡,或者從另一端插向天湖邊,都可以很從容地跑掉。那麼,以後的事情如何發展,是不是會鬧得不可收拾,在場的每一個人會是什麼見鬼的嘴臉……去他媽的,這些統統和自己沒有關係了。

可是,事情往往在人們不經意間發生一些細微卻合理的變化——工人們給七賢山莊打了一堵牆的同時,順手把籬笆給釘死了。

這對何斌來說可是天大的變故,他的退路頃刻間變得只剩下絕無僅有的一條,那就是七賢山莊的正門。於是,眼前的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他單膝跪地,僵硬地目睹著眼前這個本應死去的魯小北。冰冷的感覺襲遍全身直至骨髓。他找不到任何「道理」來解釋眼前的情景,只能說「遇見鬼了」!

冥冥中真有一股魔力在保佑著魯小北。

此時此刻,哪怕有人遞給他一把刀,指著毫無防範的魯小北說:「來,何斌。把他捅死!」——他也不敢。

他現在的想法極其簡單:只要這兩個人一走開,馬上逃掉!馬上!

這時,就聽那女的說話了,聲音很輕:「小北,你好象很不舒服,怎麼啦?」

陰影中的魯小北讓開李薇探向額頭的手:「沒事,我沒事。你別來這個。」

氣氛很不好。

「你也不問問我過得怎麼樣?小北。」李薇的口氣似乎有些幽怨。但馬上她明白這不是抒情的時候,便壓低聲道,「小北我問你,你手裡是不是有一件老潘給你的東西。」

魯小北眨了眨眼皮,好象沒聽懂,但隨即他便反應過來了,目光倏地盯住了李薇的臉,很顯然,李薇指的定是「那張紙」。

「你……你原來……」

李薇被魯小北的目光懾住了,她從未見過對方會生出這樣的目光,很兇惡,甚至很變態。

她禁不住後退了一步。

魯小北被汗水浸濕的手在口袋裡抓撓著,心臟燒灼得無比難受。口袋裡是那一疊硬硬的「錢」。

「臭婊子……」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控了,「姓潘的把你帶來……。」

「小北,別這樣……」李薇真的被嚇慘了,抽身想跑。

可沒等她跑,游泳池處突然大亂。月紅尖厲的聲音劃破了優雅的夜色。接著便開始有人跑動。李薇迅速地與魯小北分開,何斌也完全是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他聽出那個女侍喊的是——殺人啦!

毫無疑問,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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