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一場影響和改變9億農民命運的山村革命

1978年12月,安徽鳳陽小崗村的18個農民按下手印,簽訂了一份分田到戶的包干「契約」。

一年後,一位新華社記者將小崗村的事寫成一組「內參」送到中央領導手裡,小崗村從此成了中國農村改革的「發源地」。

其實,中國農村改革的真正發源地並非在小崗村,而是在一個更邊遠和偏僻的山區農村——浙江台州的皂樹村。這裡的分田到戶和大包干,比小崗村更早、更廣泛、更徹底,並且經受的鬥爭也更激烈和痛苦。皂樹村和台州農民應該是中國農村改革真正的發源地和急先鋒!中國改革開放史將重新改寫這一新事件。

歷史學家喜歡追溯首創和第一,其意義顯而易見。因為只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才能稱得起勇敢者,其後,即使你能一次吃上一百隻螃蟹,充其量也只能算個勇敢的追隨者;第一個登月者在月球上邁出的那一步,遠比今天在幾萬公里外的太空站上行走的宇航員要偉大得多;《共產黨宣言》的創立者卡爾?馬克思和恩格斯,連同第一個創建社會主義國家的列寧,之所以被後來的信仰者與追隨者稱為「馬列主義」,同樣也因為他們都是共產主義學說和學說實踐的第一人。

中國改革開放30年了,誰發起和締造了這場改變了當今世界命運的偉大革命,誰是沖在這場偉大革命最前列的勇士和英雄,我們或許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和客觀公正的史學研究,然而現在大家能夠統一和共同確認的是對前一問題的肯定,那便是:鄧小平同志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締造者和主要領導者。那麼,到底誰是沖在這場偉大革命最前列的勇士和英雄呢?有人說是深圳人,然而「特區」的孕育和「特區」這一詞的出現,也還是在上世紀的80年代初中期;有人說應是1978年12月安徽小崗村的18戶按手印分田的農民,他們該是沖在這場偉大革命最前列的勇士和英雄。可浙江人不同意這種說法,浙江人明確告訴我:中國的改革風暴確實始於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農民,是中國農民最先掀起的改革風暴,但我們浙江人毫無疑問是這場急風暴雨中「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浙江人的理由是:如果說分田,我們浙江人要比安徽小崗村人早得多,而且範圍要大得多,不止幾十個農民,是一個村、一個公社,甚至是一個區的範圍。「在小崗村人按手印分田之前,我們早就有人悄悄地甚至是公開地把地分到了各家各戶……」如果說農民走出莊稼地開始經商,「我們浙江人挑著補鞋機走遍全中國的時候,絕大多數中國人還在靠糧票、靠定額過日子呢!」如果說民營企業,「這更不用說了,是我們浙江人最先開創了民營企業的先河,而且先有『浙江製造』,而後才有了『中國製造』的……」浙江人的理直氣壯,是因為改革開放的歷史早已證明了這一點,而今天的浙江經濟,特別是浙江廣大農村所掀起的民營經濟風暴,事實上一直引領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樣式,是全國各地的樣板。

這是毫無疑問的歷史。

然而在我們紀念中國改革開放30年的時候,還有一個需要深究的問題是:在英氣昂揚的浙江人中,又是哪個地方的浙江人開先河並成為真正的「浙江精神」和「浙江製造」的始作俑者呢?

外界似乎有一種統一的說法,是溫州人。其實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

真正的先行者應該是台州人!這是筆者近年多次親歷台州實地考察的結論——許多社科界的專家和學者以同樣的形式作出了同樣的結論。

台州人?台州在哪兒?許多人聽了這樣的結論,會立即問起這樣的問題——這,正是我們不了解歷史真實的重要原因,歷史和傳說因此變得有些偏誤……

現在該讓歷史還其本來面目了!改革開放30年了,越來越多因為客觀和人為的原因阻隔了普通人了解歷史真相的期待,現在確實到了告訴世人什麼是歷史的真實的時候了!啊,台州和台州人,你亮出神秘面目和走向前台的時候到了——

連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在兩年前我第一次去台州採訪前,竟然還不知道中國還有個叫「台州」的地級市。買飛機票時,服務員特意為我查了好一會兒才告訴我:只有到黃岩機場的,好像台州就在黃岩附近。最後電話打到台州市委的同志才弄明白,原來黃岩機場就在台州市區。可為什麼不叫台州機場而叫黃岩機場呢?到台州後問了當地官員,他們苦笑著告訴我:建機場時,國家民航部門的管理者說,國內和國外的人都知道黃岩,因為黃岩蜜橘出名,台州沒人知道,若起名台州就會影響民航的「社會效益」。台州人哭笑不得,只好認賬。

台州在哪裡?幾千年來,地圖上我們找不到,即使在十來年前的中國地圖上我們仍然找不到台州這樣一個城市。就是在台州的諸多經濟指標已經超過溫州市的今日,許多台州人向外人介紹自己的家鄉時,仍然會有意無意地加一句:「我們就在溫州旁邊……」嘿,這個台州!然而,到了台州,我才發現,這個地方太了不起了,了不起到了若有誰把它小視,就等於在犯一個嚴重的錯誤!一個嚴重的現實錯誤!在漫長的歲月里,台州因地理的閉塞,簡直就是一個被大山和大海完全包圍的獨立山國。

有史記載:南朝大詩人謝靈運在永初三年(公元422年)七月,出任永嘉太守,在途經台州赴任途中,因山高路險,又多林莽深壑,便招得幾百民夫開山伐木,一路焚燒叢林方「日走三里」。由於謝靈運他們一路砍燒林木,以致當地的台州官員以為是匪徒滋事,發兵前去阻擋,鬧出笑話。台州交通不便而鬧出的「歷史性笑話」還有不少,即便到了20世紀後期的80年代仍然還有流傳。在這之前的1958年,台州修過一條與外界通行的公路,但因翻越大括蒼山等曾被李白驚呼高達「四萬八千丈」的重重大山,司機們一向極其畏懼行走。天氣晴朗時,去一趟省城,天不明出發,黑夜才能趕到西子湖畔。如遇雨雪天氣,由於山道險惡,誰也不敢出差。

不然車至途中,一旦被險情所擱,呼天不應,呼地不靈,難保性命。一場雨來,幾天不通路是常事。改革開放初期,有一群省城來的客人,乘坐幾十輛客車被阻在貓狸山嶺上,幾天下不了山,結果幾百名旅客,只得衝進沿途的農家戶舍,竟然把山民們家中的所有食物吃了個精光。80年代初,浙江省委書記到台州檢查工作回程途中,阻在台州境內前後動彈不得。這時省城有急事催書記同志回杭州,可就是沒有辦法,急得當時的台州地委不得不令沿途幾縣組織幾百名基幹民兵上山鏟雪開路,方讓省委書記得以回到省城。後來浙江省府上下有到台州的,旁人都會半真半假地關切道:你備好隨行的基幹民兵沒有?

台州東臨海,在落後的時代,滔滔大海成了另一種阻隔台州與外界相通的屏障,倒是常有海盜和倭寇侵擾沿海庶民,弄得人人恐慌不已,紛紛後遷或逃跑。清初,台州又成為張煌言、鄭成功反清復明的重要基地。清朝政府實行堅壁清野撤盡沿海30里居民於內地的政策,並禁止片板入海,台州又一次成為與世隔絕的荒蠻之地。

長達一千餘年的封建皇朝時代,台州一直被朝廷當作貶官流放之地,又加上這些被貶的官員和學士經常奮起反抗朝廷,所以台州在歷代朝廷的眼裡,是塊必須打壓的地方。也不知是哪個朝代留下的規矩,轄6縣之域的台州,在之後的一千多年設郡立州的歷史裡,竟然沒有一個「台州」的中心城市!其他府郡卻不是這樣。比如蘇州,設府建郡後就有了蘇州城,之後的幾千年,蘇州的發展與沉浮一直沒有脫離過中心城市的建設與壯大。台州鄰居的寧波與溫州,能夠發展成解放初期規模僅次於杭州等名城的海濱城市。尤其像寧波,自19世紀中英《南京條約》起,就成為中外著名的港口,其發展一直沒有脫離過中心城市寧波府。所以到了20世紀初時,它的規模和經濟發展水平處在東南沿海各大城市前列,與隔杭州灣相望的上海齊步發展成東方大港。即便我們今天看到了大上海,如果沒有「寧波邦」加入和源源不斷的輸血,是斷然不能成大器的。相比之下,台州的命運實在可憐可悲,連台州人自己也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麼在千年漫長的歷史裡,「台州六縣」這一廣大區域內、長達800公里的大陸海岸線上,竟沒有形成一個稍有些規模和影響力的中心城市?

問舊史,封建統治者心目中的台州是貶謫之地,他們根本不想把台州弄出一個有團結力量和象徵意義的中心城市,這樣做的意圖非常清楚:讓你台州永遠一盤散沙,不得有為。即便到了新中國,台州仍有35年的漫長歷史里沒有一個中心城市。直到1994年8月22日,國務院批准撤銷台州地區和縣級黃岩市、椒江市,設立地級台州市,將椒江、黃岩兩個縣級市一起拼合成現在的台州中心城區,境轄椒江、黃岩、路橋3區與臨海、溫嶺2市和玉環、天台、仙居、三門4縣。市人民政府駐椒江區……至此,台州市才結束了有州(市)無城的歷史。

中國的民營經濟發源於台州,早已被那些研究「浙江現象」的學者所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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