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的喜怒與慾念便是我的墳墓?

人所以為人,是有七情六慾;人所以成為不同的人,是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格和脾氣。作為生物界的人,作為活到老學到老的人,你可以一生都在不成熟中成長或衰老;你可以自己原諒自己的缺點和缺陷,你也可以為自己的缺點和缺陷辯護:世上本無完人嘛。

然而,成了孩子的父親和母親後,你就不該對自己毫無約束,任性任情地發泄你的生命與性格里的缺陷或弱處。倘若不是這樣,其結果將是對你自己人性的毀滅——

在眾多採訪中,有些人和事是永遠無法在記憶中抹去的:

廣西劉家四姐妹便是我這部孤兒弱童採訪錄中最為難忘的一群孩子。

劉家四個女孩,出生在廣西一個並不算太貧困的地方,但那兒的計畫生育工作形同虛設,農村的百姓更是承襲傳統習慣,以生兒子和多生子為榮。這位劉家的男人雖然身體不好,但也許正是他自知壽命不會太長,故而更相信能有個兒子繼承自己的家業才為上上策。所以在1982年第一胎生下大女兒劉清梅後,便開始渴望兒子,時隔兩年又生下一個閨女,於是原本想好的給兒子起的名字小明,只好改成小敏給了二閨女。劉家的男人身體不好,可並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件事,便是繼續生兒子。然而老天爺成心與他作對,媳婦生下的第三個娃兒仍然是閨女。該結束了吧?不,劉家的男人說:我活在世上能做的事只有一樣,就是生兒子。他說這話時已經病入膏肓。可他沖著妻子說:來吧,我能留給你的就是最後一點點力氣了……可最後這一點點兒力氣也沒有讓他完成偉業,第四個孩子來到這世上時還是女兒身……小蘭出生後,她們四姐妹徹底讓父親絕望了,在垂死的掙扎中,她們的父親僅活了一年零七個月後便帶著兒子夢遺憾地離開了人世。父親除了能夠強求自己的女人與他生孩子外,沒有給家裡留下任何東西,一間破房子也還是祖上傳下來的財產,劉家男人出殯的那天,有人給他家估了一下財產,其全部家財不超過200元。

男人死了,孩子們的媽欲哭無淚,她獃獃地看自己膝下的四個娃兒,尋不到一樣辦法可以餵飽她們的,這樣的日子維繫了3個月。有一天早上,老大清梅見這一天媽起得特別早,便預感什麼似的拉住母親的衣角問:「媽你要出遠門?」

媽眼裡盈著淚水,說:「是,我想呆在家裡總不是個辦法,到廣東打個工,興許能給你們弄口飯吃……」媽說這話時眼淚已經掛在臉頰上。

「媽,你別太為難了,我和妹妹們知道家裡窮,所以—天只吃頓。你走了後我們也不多吃,你只要能早點回來就行……」清梅說著哇地哭出了聲。

「清梅,媽不許你出聲!」媽急忙把清梅的嘴給埃上了,又說:「別吵醒妹妹她們……」

媽就這樣走了,只留下讓老大清梅好好帶妹抹這句話,其餘什麼都沒有。

媽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也從此杳無音信,一直到現在。

那時清梅8歲,老二小敏6歲,老三小玲4歲,老四小蘭2歲,這是劉家的男人死後3個月時的情景。村上的人有的說劉家這個死鬼的女人因為眼看自己帶不活四個娃兒,乾脆一甩手出嫁遠方了;有的說她在廣東靠賣身子掙大錢時被一個男人用刀捅破了下身死了,總之她扔下四個娃兒永遠地走了。

村上的人誰也不敢沾這劉家的四個娃兒——不是村上的人都沒有良心,只是誰都害怕一旦誰沾上誰就會與劉家男人和劉家女人―樣的命運。窮啊,山窪里不長糧食不長錢的村寨子,誰能負擔得起四個娃兒?

都在嘮叨劉家的四個娃兒可憐,可又沒一個人出面幫助一把可憐的四個女娃兒。

清梅看著哭天喊地的妹妹們,幫著她們擦乾眼淚,然後對她們說:「不要哭了,姐給你們弄吃的去。說著挽起一隻小竹籃,便往山溝里跑……」

「姐——我也去——」老二從後面追趕上來。

「你怎麼也來了?小妹咋辦?」8歲的大姐儼然像大人似的責怪起6歲的老二。

「我把小妹妹綁在門檻上,再讓三妹看她哭的時候給喂點水……」老二這麼說。

「嗯。咱們走,前面的溝溝里有野菜……」

8歲的老大清梅就在母親不辭而別後承擔起了撫養自己和3個年幼小妹的重任。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期間所經歷的艱難非常人所能想像。在無邊苦海中,清梅只記得有一次她差點兒不在了。那一次是10歲那年,她有兩個小妹突然得了病,連續幾天高燒不退,而且不停地咳嗽。老二還在學校念書,清梅每天從早晨4點起床,先給上學的老二做好吃的,其實也只是些從野地里撿來的一些玉米棒子。然後趕緊往山上去為老三老四採摘去熱解寒的野果。可就在第三天的早晨,清梅在上山的途中突然眼睛一花,掉進了山路邊的深溝里。12歲那年,清梅在趕集賣野菜時,突然被一輛急駛而過的汽車撞倒,當場被軋斷一隻臂膀……

苦命的劉家四閨女伏在血泊中呼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後來她們的事被羊城晚報的一名記者得知了,便想通過報紙為孩子們喚回她們的母親,然而劉家四姐妹天天盼望夜夜念叨的媽媽什麼也沒有回應她們。

劉家四姐妹便開始了她們無助的流浪生涯。

不少人這樣議論劉氏四姐妹的母親,有的說她是有意逃避沉重的家庭負擔,有的說她是認識了某個有錢的男人重新成家過上了幸福生活,而更多的人說她在廣東做工時想多嗛些錢行不法之舉而鋃鐺入了獄。後面這種傳說是最多的,可誰也沒法證實。

據我所知,中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全國每年經各級法院審理而判刑的各類犯罪案件都在40萬件左右,這就意味著中國每年都有至少40萬以上的成人進了監獄。按照專家提供的一項數據表明:已婚罪犯約佔總數的70%以上,這就是說每年大約有30萬左右的罪犯的子女由於父親或者母親進入監獄而生存方式一下子惡化,甚至出現了我們常人難以想像的景況。

在山西某孤兒學校,我見到的十幾對孩子,他們都是因父母犯罪入獄而從此失去了基本生存條件,成了低人一等的人間最悲慘的一族。

馮小寧,今年16歲。7歲時因從商的父親和姐姐合夥虛開增值稅發票而雙雙被判刑15年與7年。在父親和姐姐入獄後不到1個月,馮小寧的媽媽突然離家出走。1歲的馮小寧是在早晨醒來時不見了母親的,後來他被一個好心的老大爺收養!可那位姓楊的老大爺在收養他3年後病逝了,馮小寧從此成了漂泊四方的流浪兒。

一對分別叫喜喜和兵兵的雙胞胎男孩子,父親和母親現在分別在山西陽泉和楡次兩座監獄服刑。這兩個孩子的父母是因為同一件案子被判重刑的,他們的父親從四川某山區找了一個姑娘——後來便成了孩子媽媽。這位媽媽因為發財心切,結果和一位外地人在交換鈔票時受騙,於是怒氣沖沖地叫來丈夫一起把那個外地人打了一頓,火頭上,竟然將人家打死了,喜喜和兵兵從此成了吃東家宿西家的苦命兒。

河北某陽光學校收留的孩子,清一色的是犯刑人員的子女。他們中有的是因為父親喝醉酒致他人死亡入獄的,有的是母親偷漢殺夫而被判死刑的,有的是父親在與人開玩笑時誤傷他人被關進監獄的,還有一對孩子的父親因為賭博成癮最後走上犯罪道路而進了死牢。

當我傾聽這些突然禍從天降的孩子們訴說他們的一個個不幸時,我的內心充滿了無比的悲憤與巨大壓抑,因為本來這些天真爛漫和生活在甜水裡的孩子,正是因為他們父母的一個貪慾的閃念,一次狂妄的行動,一夜輕浮的浪蕩,一口無聊的酒量,甚至是一次失態的舉動和一句不負責任的話語,給他們的孩子帶來了終身的恥辱和現實的噩運。

有這樣一位父親:他在家裡稱王稱霸,什麼時候想打老婆抬手便打,老婆就不敢吱一聲。有一次他到朋友家打麻將,夜已很深,老婆安頓好孩子睡覺後感覺不太舒服,想到鎮上衛生院買點葯,可錢是男人管著的,她便找到正在別人家打麻將的男人要錢。哈哈哈,老根,平時你在我們面前老吹噓你在家裡如何如何的說一不二,這下牛皮吹破了吧?你老婆來叫你回家熱炕頭了!牌友見他女人進屋,便嚷諷這位男人。本來手頭風水正玩不轉的男人一看自己的女人出現在屋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開始是嘴裡大罵,他的女人說我是來向你要錢買葯的。買什麼狗子葯?霉氣。快滾,別來給我添髒水!男人一揮手,只管低頭摸他的牌。他女人不幹了,繞過牌桌,過來動手就抓他桌上的錢。日你子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男人不知哪來的火,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勁,哐當一拳就把自己女人打翻在地,可憐他老婆身子搖搖欲墜,仰面倒下,胸袋不偏不倚,正巧碰在後邊地上的一個大錐尖上,頓時白花花的腦漿四濺,一命嗚呼。她的男人就這麼著進了監獄,他留下的兒子本來是一個重點中學的尖子,結果因為一夜之間成了孤兒而學習成績每況俞下,最後不得不退學。當他的父親從監獄裡出來時,也正是他兒子因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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