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車站碼頭邊那黑影憧憧的是人是鬼?

家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起點,也是生命的最後歸宿。它溫暖又溫馨,中國人對家的營造和珍愛家的傳統美德至今仍令西方世界羨慕。曾有一個美國的年輕博士為了體驗中國家庭的親情,在北京一位普通市民的家裡生活了三個月,而正是這樣一次普通而短暫的體驗,使他把自己一生的美好前程和遠大理想一併永遠地留在了中國。

他如此感嘆地說:在中國,我找到了真正的家的內容與感受,這一切也許比我的整個生命還重要。……

誰都知道,沒有家的人就像一葉漂泊在大海上的孤舟。

可生活里,竟然還有些無情地將自己或他人的孩子逐出家庭、棄之門外,讓其流浪四方,從小便成了嘗辛酸的人——

這一幕我無法忘記:

那是前年我到石家莊出差,回來的時候乘的火車,在到達火車站時還有約一個小時的開車時間,孤單一人在候車室里很無聊,幾張小報翻不了幾分鐘便把上面的內容來回看了幾遍,予是只好坐在那兒裝睡——周圍吵吵嚷嚷的不可能真睡得著。突然有人用腳輕輕碰了我的腿一下。我睜開眼睛,不由嚇了一眺:站在我面前的一中年男子,手中抱著一個嬰兒向我乞討道:「行行好給點錢,好讓我給這娃兒治病……」聽了這中年男子的話,我便瞟了一眼他懷中的孩子,這一瞟可把我驚得不輕,因為我還沒有見過病成這樣的小孩子:那孩子看上去不足一歲,碩大的腦袋卻與成人的頭腦不相上下,再看看那張蠟黃的臉,一雙蛋黃色的眼睛大如核桃,孩子的眼神幾乎看不到,只有偶而眨動一下的眼珠,說明他還活著。

「這這……這孩子是什麼病?這麼嚴重呀!」我不由得驚叫著問道。

「黃疸。」那中年男子毫無表情地說。

「這麼重的病你還不帶他上醫院?」

「沒錢。先生行行好吧。」

「給……我當即拿出一張百元鈔票。」

「我代孩子謝謝你……」

「不用謝,給孩子看病要緊。」

那抱孩子的中年人走了,我趕緊閉上眼,可滿眼卻是剛才那可怕的嬰兒碩大的蠟黃腦袋——我發誓從沒有見過病得那麼重的孩子。我甚至在默默想著這家人也夠可憐的,孩子都病成這個樣了,還靠乞討治病,等錢乞討齊了,那孩子還有救嗎?

「走開走開,你這個騙子還有沒有點人性?把孩子折騰成這個樣了,你還拿他當搖錢樹呀?呸,給你錢還不如喂狗!」突然,有人在大聲嚷嚷。

我睜眼一看是離我座位不遠的一個上了年歲的等車人,正在罵那個剛才向我討錢的抱孩子的中年人。

這人,不願給就算了,說這麼難聽的幹嘛?我見狀有些不平地喃咕了一句。

「先生,你不知道,那抱孩子的人才缺德呢!剛才我看你給他錢,要是早點坐在你身旁我也不會讓你給的。」不知什麼時候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姑娘對我說道。

「為什麼?難道那抱孩子的人真是騙子?」這回輪到我瞪眼睛了:「我不相信,孩子都快死了,他幹嗎還要騙人呀?」

「哼,他就靠這樣缺德才能騙到錢唄!」

「怎麼說?」

「你以為那孩子是他家的孩子嗎?」

「不是他家的孩子,還有誰家肯把病重的嬰兒交給這樣的人滿世界跑?」我一驚。

「說那中年人缺德就缺在這兒,他把這些垂死的孩子當做搖錢樹,像你這好心人不知其故,他可憐兮兮地抱著病孩伸手向你要錢,你不就給他了嗎?」姑娘一臉鄙視地說。

「這也不失為一招,若能要到錢,就可以給孩子看病,總比見死不救好些吧?」

不想那姑娘瞪了我一眼,說:「我說這世界怪就怪在這兒。明明有人是騙子,偏偏有人傻呼呼地給他提供機會嘛!」

「話不能這麼說,我給他錢總比沒人給他要好吧?」我依然認為自己方才的做法並沒有多少錯。要說錯也該是那抱孩子的人不該採取這種辦法,說不定就把孩子耽誤了,如果他要不到那麼多錢看病呢。

不想我的話引來姑娘的一陣譏諷:「看你戴一副眼鏡的模樣,大概也是屬於那類書獃子吧?我實話告訴你吧,那人抱的孩子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們說他太缺德。」

「真不是他自己的孩子?」我再次驚詫起來:「世上競然會有這樣喪盡天良的人呀?」

「這還用說嘛!這年頭啥樣的人沒有?」姑娘一副很懂世故的樣子教導我:「所以你今天是上當了,那100塊錢又可以讓騙子美餐一頓了。」

我當時臉色一定很難看。「這真是見鬼了!」

我常在這兒乘火車,所以見得多了,這樣見鬼的事多了。姑娘開始有些友好地對我說:「在石家莊火車站這些年經常看到一些裝得可憐兮兮的人或者抱著少胳膊少腿的孩子或者拖個像剛才那祥半死不活的嬰兒在車站行騙。我也被他們騙過幾次,但現在本地人都不會上他們的當了。他們能騙的也就是你們這樣的外地人……」

「可我不懂,既然孩子不是他們的,那誰家願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給他們這些騙子呢?再怎麼著,就是看不好病,人家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嘛!」我始終不明白。

「那當然。換誰也不會把那麼可憐的孩子交給這些騙子。」姑娘告訴我:「他們這些騙子的手段多著呢。通常是在一些公園和垃圾堆等地方撿的孩子,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別人丟下的,要麼是私生子,要麼就是生下後見有殘疾便不要了,還有一些是屬於超生的……」

「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你是……」我對身邊的這位姑娘產生了某種好奇。

「職業關係。因為我是報社記者。」她向我掏出一張名片:「看樣子你也是同行?」

「算是吧。我出於禮貌也遞給她一張名片。」

「噢——,是何先生呀?《落淚是金》是你寫的吧?」

我點點頭。

「太好了!那書在社會上反響可大呢!你這回又是來石家莊採訪的?」

「不,是出差。」

「噢,是這樣。」女記者馬上一副很認真的樣子:「我建議你寫寫剛才我們說到的這個題材。應該向社會呼籲呼籲。這幫拿孩子當做搖錢樹的人太可惡了,連起碼的人性都沒有。我曾經追蹤採訪過,有幾個人竟然還抱著自己家的孩子出來騙錢,整個兒一點親情都不講,能把人氣死!」

「能舉個例嗎?」

「我在公安局裡採訪過一個人,他是在汽車站行騙長達三個多月後被公安局收容的。那人是內地來的,他孩子生下後,腳先天性殘疾。本來是到石家莊來看病的,醫院說看病動手術和住院得先交3000元錢。那人口袋裡只帶了2000多元,錢不夠。他就到大街上行乞,後來發現一天下來還真能乞討到三五百元,於是他每天開始沿街討錢了,日久天長後他把孩子治病的事反倒扔在腦後,天天打著為孩子治病的幌子在外面乞討要錢。石家莊的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討過後,他便到了車站,發現這兒比大街上更容易討到錢,於是就乾脆在車站裡安營紮寨了。在汽車站的那些日子裡,他最多一天竟然乞討到近千元錢,這麼多錢可把這位窮慣了的人心也給養黑了,其實給孩子看病的錢他也要夠了,但他直到最後也沒把看病放在心上。用他自己的話說:看病還要花錢,看好了又能怎麼樣?於是這位父親從此把自己殘疾的孩子當做了搖錢樹,時間一長,他連家都不願意回了,乾脆以此為生。帶著孩子走遍了石家莊和鄰近的幾個城市,就連天津、北京等城市他也都去過。有一次他帶著孩子在保定車站時,因為上廁所,結果出來一看自己的孩子不見了,這下他可急壞了——他不是急可憐的孩子,而是急自己的搖錢樹沒有了。你說,孩子丟了,反正他自己也不喜歡這個孩子,丟就丟吧,可這位已經連良心都被錢吃掉的父親,怎麼也不甘心從此斷了財路,於是他千方百計開始尋找別人家的孩子……」

「怎麼著,還有誰家甘心情願把可憐的孩子交給這種人嘛!」我搖頭說。

「你是常規思維。」女記者有些譏笑我。她說:「這個沒人性的傢伙就開始在醫院旁邊守著,因為在那些小地方的醫院裡,經常有人把有病或者有殘疾的孩子扔掉,或者是那些私生子被偷偷地扔在公園和垃圾堆里。他還真又抱到了自己想要的孩子,令他想不到的是那次他在一個公園抱到一個放在一張坐椅上的嬰兒時,竟然還碰上了這樣一件好事:等他喜出望外抱起那個襁褓時,突然有人在背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當時他嚇得差點把孩子丟在地上,因為他做缺德的事心虛呀!但後來出現的一幕又令這人簡直高興死了,拍他肩膀的人是那個孩子的父親,一個很年輕的父親。那個年輕父親塞給他1000元錢,說你是個好心人,一定要把孩子帶好,不要讓孩子受苦,即使以後你自己養不起也想法給家好人家。這1000塊錢就算是對你的報答。說完那孩子的父親就走了,再也沒有出現。當時這抱孩子的人還真激動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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