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乾裂的心田需要滋潤

說句實話,當中紀委的有關部門向我介紹梁雨潤的事迹,看完《中國紀檢監察報》的報道後,我一方面對梁雨潤同志的事迹表示敬意,但同時內心卻存幾份懷疑。中紀委領導和報社給予梁雨潤「百姓書記」這樣一個崇高的稱號。或許正是因為這種稱號已經離我們了太久了,所以一旦出了這麼一個真正的百姓書記,我反而覺得有些突兀。

原因其實並不複雜,正如有些群眾說的,現在的幹部不貪就是好乾部了,而不貪又一心一意想著老百姓的事,並且充滿感情地為最基層、最普通、最無「回報」價值的農民們著想,確實在我們的現實中不是太多,或者可以說確實太少了。

是否決定采寫梁雨潤,即使在看完中紀委的領導對他的評價及各媒體對他的各種報道之後,我仍然拿不定主意。但是後來通過夏縣紀委,拿到了一盤一年多前梁雨潤奉命調任運城市紀委副書記、離開夏縣時數百名群眾歡送他的錄像帶。這盤錄像帶使我產生了非采寫他不可的念頭。

我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個像電影和小說里所表現的熱烈場景。生活中的真實確實常常比藝術中的真實更能打動人。從那盤錄像的拍攝質量看,攝像者顯然是臨時到現場倉促攝製的,但它仍然絲毫沒有減弱其感人至深的場面效果。

梁雨潤離開夏縣赴運城市委任職的那一天的八九點鐘,他和縣委、縣紀委的同志握手告別,正準備走出縣委大院上車出發時,突然看到縣委大院門口一下來了數百群眾。那些群眾見梁雨潤一露面,便鑼鼓鞭炮齊鳴,一幅幅寫有「百姓的好書記」、「夏縣人民想念您」等內容的橫幅與標牌,高舉如林。群眾紛紛向梁雨潤涌過來,與他又是握手又是爭著照相。而梁雨潤則一邊一個勁地說著「你們怎麼知道我要走嘛?」「你們村要到這兒幾十里路咋這麼早就趕過來的呀?」一邊不停地推辭著農民群眾塞過來的紅棗、雞蛋和匾牌什麼的。這時,不知哪個村的一位婦女突然擠過人群,拉著梁雨潤的手,一個勁地哭著說「梁書記您不能走,我們不讓您走……」這時,我看到畫面上眾人紛紛在抹淚,跟著在高喊「梁書記我們不讓您走!」「一定要再來!」我看到梁雨潤一邊回應大家說:「大家放心,我會經常來的!」說著說著,這位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大幹部」,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這一刻情景叫人無比感動。

我在看這段錄像時,也忍不住掉下了熱淚。因為我知道這不是藝術創作,而是今天的人民群眾在歡送自己無限熱愛的一名幹部。都說紀委幹部是「鐵包公」,而梁雨潤到夏縣3年間處理的重大案件不下200多個,在那些生與死的鬥爭考驗面前,他所給人的印象是一位「包青天」形象,即使是在為群眾解決困難時,他也常以懲惡揚善的嚴肅面孔出現,而此刻的他,竟然哭得像孩子般的純樸,熱淚淌濕了他的胸襟,他也不去理會,似乎完全忘了當領導者的形象了。

我看到這時的畫面上有一群特別顯眼的群眾,他們數人扛著一塊巨大的鏡框正朝梁雨潤走來,後面是一隊穿著鮮艷服裝的農民婦女。當他們來到梁雨潤面前時,一位村長模樣的漢子先是代表全村人說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話,然後贈上那幅巨大的鏡框。接著那隊穿著鮮艷服裝的婦女們開始邊唱邊跳。一看便知這是農民們自編自演的節目。舞姿幾乎都是二三十年前我們經常看到的那種樣式,曲調也是那個時代的,但她們一招一式的認真演出,將整個場面推向了高潮。我當時記下了她們唱的小曲內容:

各位領導你們好,聽我來把歌兒唱,

今天不把別的唱,專表咱的梁書記。

梁書記呀心向民,哪裡不平哪裡去,

秉公執法攻難關,夏縣人民的梁青天。

苦事難事他都辦,為了百姓天不怕。

師村打井有爭端,梁書記坐鎮解難題。

清水長流葡萄地,致富日子萬年青。

做官的要像梁書記,祖國江山更美麗。

……

後來我知道,這既不是明星唱的,也不是作家寫的歌詞,是夏縣裴介鎮師村的一位近50歲的大嬸寫的。她不僅寫了這首歌,而且拉著幾位同樣年齡的村嫂們編演了這出名為《梁書記是咱百姓的好書記》的歌舞。

也因為這出令我感動無比的節目的原因,所以到夏縣後我提出一定要到那個師村看一看,看看那裡的村民為什麼要用如此隆重的形式來歌頌梁雨潤。

那天到師村後,我提出還想親眼看一看村嫂們的那出《梁書記是咱百姓的好書記》的歌舞時,不想村嫂們欣然答應,並在不到20分鐘的時間裡就專門為我進行了一次「專場」演出。4位平均年齡40多歲婦女,有板有眼地在我這個北京來的客人面前邊歌邊舞,一點沒有做作,自始至終,表演得認認真真,使我感慨萬千。

我知道在今天的農村,除了四五十歲的人和還在上小學中學的孩子以外,是不太可能再有年輕一點的人了。年輕人不是在外打工,就是在外讀書。留在村裡以種田為生的多數是些上了年紀的人。人們不會唱流行歌曲,也不會跳現代太空舞之類的東西,他們有的依舊是二三十年前他們年輕時代的那些歌與舞。這些其實在他們身上也早已遺忘的東西,如果不是特別原因,我想農民們是絕對不會重新將這些連他們自己都感到過時的東西拿出來的。

但師村的村民們竟然將這些落伍的「看家本領」在今天拿出來,實在是他們認為在盡自己的所能做一件必須要做的事。她們是在完成全村人的一個重託,這個重託顯然是為了還一個心愿,一個無法讓他們忘卻的心愿。

這個心愿是對梁雨潤的一片崇敬和熱愛。

我們的人民就是這麼好,當他們認為你在為他們的根本利益服務時,他們可以甚至不惜生命地支持你、愛戴你。這便是我們中國共產黨人過去幾十年里與人民群眾唇齒相依,血肉相連的關係。

師村農民對梁雨潤的那份濃烈感情,是與他們如今飄香四方的葡萄園的興旺相關的。

這個有幾千人的大村,有一群不甘貧窮的庄稼人。早在七八十年代,他們在黨的政策召引下,便開始向貧窮的日子宣戰。然而在黃土上揮灑汗珠換金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問題的關鍵是這兒水源匱乏,加上人畜飲水需求量越來越大,原有的地下水也在一降再降。如果想在乾裂的土地上有所作為,離了水的可能性幾乎是零。20多年來,師村人傾盡全力,將井越打越深,然而幾乎每一口300米以內的深井,都是無水可見,留給村民的卻是沉重的債務和雪上加霜的日子。

上世紀年九十代以來,師村附近一帶的農民開始種植葡萄園,特殊的土質,加上充足的水源使周圍一些有頭腦的農民富了起來,師村人更是如坐針氈。恰在這時本村第一村民組的許氏兄弟,在外做工賺了錢後便回到村裡,出資10餘萬元打了口一320米的深井。因為此井是屬於許氏自家出錢打的井,別人要用水,得以每小時30元價格來買水灌田。人家許氏兄弟以井賣水,合理合法。師村廣大村民不用又不行,用了許家的井水又心疼,一個字——貴!

1998年年末,該村第五、第六組村民們商議:集資打口深井,以結束到許氏那兒買水的歷史。兩個組的村民踴躍響應,有錢的沒錢的都在準備著一份打井的籌款,一份耕作葡萄園的成本。時間就是來年的收成。大伙兒集資十幾萬元,便請來打井專業施工隊,開始轟轟烈烈地打起井來。可是剛一動工,許氏兄弟跑過來大喊小叫地讓停下來。

「你們在這兒打井是違法的!馬上給我停工!」許氏兄弟說。

「違法?你許家可以有井,我們幾百戶村民就不能也有口井?咋,非得花錢到你們家買水?」五、六組村民回答說。

「政府文件明文規定,凡用於灌溉的深井不能在500米以內有兩口井出現。你們的井點違反水法。必須停工!」許氏兄弟理直氣壯。

想打井的這幾百戶村民急了:打井隊已請來,每天干不幹都是500元的工錢,有合同在。這是其一,其二,來年開春將至,幾百畝剛剛備好的葡萄園圃更是一筆大成本,不打井沒有水不是全白費了?不行。趕快想法子。

村民跑到鎮里縣裡問到底是不是「水法」有這麼個規定?

是有這一說。鎮里縣裡的水利部門幹部回答說。

五、六組村民不信:這地是咱全村百姓的,你許家能打井,我們幾百戶人家集體組織起來的反倒不能打井了,這是哪門道理?

打!土地爺留下的地下水,我們憑什麼不能要?打井的機器又隆隆響起。

「他們這是成心!狗日的窮瘋了想搶我們的金飯碗呀!」許氏兄弟朝本村的爺們娘們揮手道:「想今年種葡萄園發財的,你們就跟我把五、六組正在動工的井架給砸了!我給你們每戶降2元的水費!」

有好處嘛!走,砸了他們的井架!許氏家族和本組的村民,舉著鐵棍和扁擔,浩浩蕩蕩出動了。正在施工的打井隊見這陣勢嚇得丟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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