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學傢俱樂部/The Criminologists Club

「他們是誰呢,拉菲茲?還有他們的房子在哪裡呢?《威弟克年鑒》上根本沒有這樣的俱樂部。」

「這些犯罪學家,人數太少,所以沒有固定的集合場所,而且不輕易透露給外人得知。他們只是一群致力研究現代犯罪的專家,定期輪流在每個人的家中或俱樂部見面聚餐。」

「但是為什麼他們偏偏挑中我們去赴宴呢?」

我揮舞著那張讓我萬分火急趕來艾伯尼的邀請卡。它來自嘉德勛位索那比伯爵萊亨閣下,他鄭重邀請我參加他設於派克街索那比巨宅的晚宴,並與犯罪學專傢俱樂部的其他成員見見面。這個邀請本身已經讓我很困擾了,然而獲知拉菲茲也同樣受到邀請時,我更加沮喪了。

「他們已經根深蒂固地認為,」他說,「羅馬格鬥術的精神是現代運動中的一大禍害,這些人特別憂心那些職業鬥士,而他們希望了解我的經驗是否和他們的理論相符合。」

「他們當然這麼說!」

「他們舉了一個聯盟球員受絞刑的案例,還有一班自殺者的例子。這還真是我有興趣的東西。」

「你有興趣,儘管去研究,但我可沒有。」我說,「不對,拉菲茲,他們已經盯上我們,故意邀請我們以便查個清楚,否則他們怎麼可能也挑上我呢?」

拉菲茲笑我慌成那樣。

「我倒希望你說得對,小兔寶,這樣事情會比我原先設想的更有趣。也許你聽到這件事會覺得安慰些——事實上,是我給他們你的名字的,我告訴他們,你是一個比我更加高明的犯罪學家,我很高興他們聽懂我的暗示,所以啦,我們就要一起去參加那個恐怖的晚宴羅。」

「我還沒答應要去呢,」我潑他一盆冷水。

「如果你不願意去的話,」拉菲茲說,「你會錯過一場難得的好戲,想想看,小兔寶,這些傢伙聚在一起口沫橫飛地討論最新的犯罪事件,我們也一起攪和,假裝我們懂得和他們一樣多——也許我們不必裝,因為很少有犯罪學家會比謀殺者的心智高明。我相當高興我有榮幸去提高這些討論的深度,他們應該調整自己不健康的心態,將竊案也當成一門藝術。這麼做的同時,我們也可以探聽探聽他們對我們這些上流人士的看法啊!同時身為創作者與研究者,我們將與這些批評家圍坐一起,檢視自己在專家眼裡的分量。就算不是無價的經驗,它也將是一次很刺激的娛樂;只有揚帆迎風,我們才可清晰的聽見風聲,並據此調整我們的船帆;況且,我們還有一頓豐盛的晚餐可享用,否則我們那位尊貴的東道主豈不辜負他在歐洲社會享有的盛名。」

「你認識他嗎?」我問。

「我在一次板球賽的更衣室里見過他——他的專用更衣室。」拉菲茲咯咯笑著,「不過我對他可清楚的很,他有一年曾擔任過英國板球協會的會長,而後再沒人做得比他傑出。他很懂板球,雖然我確信他這輩子沒有親自打過板球,不過他就是那種懂很多事卻不見得真正經驗過的人。他從沒結過婚,他從未曾在議會上開過金口,但大家都公認在我們偉大的貴族議院中,沒有人頭腦比他更好。上次在對抗澳洲的球季結束時,他就發表一場精彩絕倫的演講。他無書不讀,卻不曾寫下隻字片語(在這種年代很值得讚揚)。總而言口之,他可說是一位思想的巨人,行動的侏儒——不過在犯罪方面,他好像理論跟實踐都很在行。」

我突然很想去會會這位卓越的同行,而且更引人好奇的另一件事是,他從未對外公布過他的照片。我告訴拉菲茲我決定和他一起參加索那比爵士的晚宴,而他只是淡淡地點頭,好像我是一口答應地似的。他駕輕就熟地擺平了我的推拒,無疑他早料想到了。當我仔細一回想,我發覺他的這場小演說,早經過充分的計畫。要記住,他的表現跟平常的言行不一樣,他的陳述斷斷續續並不連貫,他吸著永不離手的香煙,而好些句子屢次在他吐煙圈的時候停頓——這些宛如逗點的煙圈,在這裡的意義更像是註解的星號,特別是他沉默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時。他從不曾如此慎重小心過,雖然表面上仍裝作漫不經心或很自然。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我到最後才明白,可是這是在早期,那時我對他挺信任的,不會擔心他是別有居心。

那段時間我常和拉菲茲碰面,事實上,在記憶中,那一段日子他拜訪我的次數遠超過我找他的次數,當然,他總是挑一些不太恰當的時刻出現,例如在我正要盛裝外出參加晚宴時,還有好幾次我外出返家時,發現他已經恭候在內(很久以前,我就將家裡的鑰匙給了他)。那是在嚴寒的二月深冬,我清楚的記得我們共度了許多溫暖安逸的夜晚,我們天南地北的漫談著,但絕口不提那些兩人干過的勾當。事實上,那陣子我們也沒做什麼案子可以談,不僅如此,拉菲茲還常常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出現,而經由他遊說,我也更頻繁地進出那些俱樂部。

「一年中只有這個時刻是如此,」他說,「在夏天,我還可以大方地應聘參加板球賽,在大眾面前曝光。你要盡量讓自己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樣他們就不會懷疑你在夜深人靜時會做出什麼!」

總之,這段日子我們的行為一直很檢點,所以到了索那比爵士舉辦犯罪學者晚宴的那一天,我一早便從容地起床準備。我很希望我那位聰明的朋友能帶我進場,因此我要求他來接我一同赴宴。然而到了晚宴前五分鐘,我仍然看不到他人或馬車的蹤影,晚宴的程序是在七點四十五分抵達,八點準時開席。到此地步,我只好硬著頭皮自行前往。

幸運的是,索那比巨宅的位置就在我家街尾。更令人慶幸的是,它屹然遠矗在其富麗宏偉的庭院後部。因為就在我準備上前敲門時,突然聽到一陣馬車聲轆轆而至,所以我便抽回手,希望是拉菲茲及時現身,但天不從人願;一知道不是他,我便溜出門廊,決定先站在暗處再等一會兒,反正也有人跟我一樣晚到。此時踏出馬車的這些人,正一邊付錢一邊竊竊私語著。

「索那比為了這事跟佛瑞迪·沃銳克打過賭,而我聽說佛瑞迪今天不能來。當然,今晚是分不出輸贏了,但可笑的是,那個人還自以為他是以板球手身份受到邀請的。」

「我不知道,」一個直率的聲音應答著,比起第一個聲音溫文多了。「我認為那是鬼扯蛋,我希望我是錯的,但我真的不相信。」

「那今晚你就會發現事情沒有那麼單純,」另一個接著說。

而後大門便吞沒了這一對人影。

我無力地向天空揮舞著雙手,拉菲茲其實是來參加一場可怕的鴻門宴的,他並不被當作一位單純的板球球員,而是一個可疑的罪犯!拉菲茲從一開頭就錯了,而我則是第一次直覺完全正確。此刻我仍看不到拉菲茲,也無法給他警告,他完全不見蹤影。而後時鐘正式敲響八點的鐘聲。

我相信我之所以突然失魂落魄,完全是受那些鐘響所害,無關心理狀態,我本身只有在想像力放空這部分,略盡了棉薄之力。但另一方面,我卻意識到自己每分每秒的舉動,印象之深刻,至今仍感鮮明。我聽到自己瘋狂的敲著前門,於是兩扇門突然大開,然後眼前好似在舉行什麼盛大莊重的儀式,一字排開嚴陣以待的盛裝侍從站在兩旁,前面一位僕役長恭敬的鞠躬迎接我;我一直到被帶到層層書架並排的圖書室以後,才鬆了口氣,那裡正有一些人站在火爐前華麗的波斯地毯上閑聊,其中一個就是拉菲茲。他正在跟一個高頭大馬的人聊天,那人有著半人半神的容貌,眼睛和兩頰像極退化的牛頭犬,他,就是我們高貴的東道主。

索那比爵士陰沉、木然地跟我握手,很快的又把我轉介給另一個高瘦、醜陋、名喚恩奈斯的男子,不過他到底姓什麼,我最後還是沒搞清楚。而後恩奈斯又害羞而笨拙地替我介紹另外兩個來賓,他們正是我在門口遇到下馬車的那兩個人,第一位叫金斯米爾·奎·奇,另一位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看過他的照片,他叫派靈頓,是位擅以荒原為題材的小說家。他們彼此推崇著對方的成就。金斯米爾·奎·奇是個律師,身材雖然矮短圓肥,動作卻也敏捷俐落,帶著一種拿破崙式的氣質;而那位說話極其無聊的小說家,他身上穿著正式晚宴服。這兩位對我都沒什麼興趣,但輪流跟我說話時,卻都不約而同地窺向拉菲茲。很快的,晚宴正式展開,我們六個人便進入一間宏大但晦暗的房間,然後大家便圍繞著一張華麗的小餐桌陸續就座。

我完全沒料到會是如此小型的餐宴,起先,我還覺得鬆了一口氣,因為如果最壞的狀況發生了——我阿Q的安慰自己——頂多兩個打一個。不過,我很快發現迷信數字不見得安全,因為人數太少,我們無法跟鄰座進行任何私人的談話,而至少我便因此暴露在廣泛交談的陷阱中。果然,透過巧妙的轉折及刻意的引導,這場交談很快地出現針鋒相對的場面。我不知道拉菲茲要如何才會得知這是一場箭頭針對他的陷阱?而我又能怎麼警告他有危險了?到今天為止,我仍不認為我承蒙看得起,會被這個俱樂部的人列名為嫌疑犯;就算是吧,他們也會為了那個大角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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