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吉演出廳謎案

林肯·瓊斯,北山鎮的首位黑人醫師,是在一九二九年三月加入聖徒紀念醫院的……山姆·霍桑醫生一邊追憶,一邊斟上了兩杯酒。醫院就在那時開業,我已經跟你們講過朝聖者風車的案子,以及我們跟一些可怕勢力的鬥爭,還有那場恐怖的大火,以及來自三K黨的威脅。

值得慶幸的是,之後的八年對林肯·瓊斯來說平安無事——如果不把結婚以及兩個孩子的出生算進去的話。我自己並非醫院的工作人員,但我的辦公室就在翼樓,我每周都能碰見林肯好幾次。他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和我一樣在四十歲上下,專攻兒童疾病。在城裡人們可能會稱呼他為兒科醫師,但在北山鎮,我們沒有那麼多花哨的叫法。

醫院決定在一九三七年的三月慶祝醫院成立八周年,慶祝形式就是在格蘭吉演出廳召開社區晚宴並舉行舞會。八周年紀念日通常不值得專門慶祝,但當時,以大蕭條為代表的美國社會現狀嚴重影響了聖徒紀念醫院。醫院急需資金來添置新設備,而慶祝大會是一個籌錢的絕好機會。籌備委員會請來了紐約的大牌樂隊斯維尼·蘭姆和他的全明星陣容,來參加舞會。

「你和太太周六去參加舞會嗎?」有天在醫院走廊上碰見林肯·瓊斯時,我問他。

「難道可以不去嗎?」他咧嘴一笑回答我。所有在醫院大樓佔有一席辦公之地的醫務人員都接到通知,需得購買兩張門票。

「你帶誰一道?」

「我的護士瑪麗·貝斯特,」我告訴他,「她一直忍耐我這個老傢伙,應當得到一點補償。」

「應該會很好玩的。我和斯維尼·蘭姆的喇叭手是高中同學,一個叫比克斯·布萊克的傢伙。很多年沒見過他了。」

格蘭吉演出廳離醫院很遠,幾乎快出城了。到了周五晚上,我感覺自己也有些像是高中生,去瑪麗·貝斯特租的小房子門口接她,帶著一支和她的禮服相配的胸花登門。

「您真好,山姆!」她——邊別著胸花,一邊說,「感覺就像是約會。」她可能是拿我的單身狀態開了個善意的玩笑,不過我不敢確定。

「北山鎮可不是每周都有大城市的樂隊來演出。」

那年的三月初有些寒冷,但是雪下得很少。到了舉辦舞會的那個周末,天氣已經像春天了。我停好車,扶瑪麗下來,小心不讓她的長裙拖到地上。我們最先看到的來賓是藍思警長夫婦。親切地寒暄了幾句過後,我們一起步入大廳。警長和我都穿著藍色西服,我很驚訝地發現醫院和鎮里的一些官員是著燕尾服出席。「真是一個盛大的夜晚。」警長說。我們走進去找了張桌子一起入座,我坐在薇拉·藍思和瑪麗的中間。

「鎮上終於有點熱鬧的事情了!」薇拉·藍思說。她比警長先生年輕,兩人結婚十年左右了。「希望能活躍起鎮上的氣氛。從去年夏天到現在,這裡甚至沒發生過什麼驚天動地的謀殺案了。」

「老天保佑一件也不要發生,」警長對她說,「至少不要發生在今晚。」

我看到林肯·瓊斯和妻子夏琳坐在另一張桌子旁。「我們過去打個招呼吧。」我向瑪麗建議道。

桌子圍繞著舞池呈馬蹄狀分布,演奏台位於大廳的前方。林肯夫婦面對著我們,坐在馬蹄的另一方。「啊,山姆!很高興在這兒見到你。你還記得我的太太夏琳吧?」

「當然記得!」她是個令人難忘的女人,黑色皮膚,十分可愛,妝容總是濃淡適宜。自林肯第一年帶著新婚妻子度假歸來開始,她的相貌就成了聖徒紀念醫院的話題。

「你好,山姆,」她微笑著說,「很高興又見到你了。還有你,瑪麗。」

斯維尼·蘭姆的樂手們開始登台。到那時我還沒有把林肯的高中好友這事放在心上,也沒去多想斯維尼·蘭姆樂隊的成員一直是白人。幾張桌子上傳來清晰可辨的竊竊私語,兩名黑人樂手加入了已經站在台上的十五名成員。其中一人背著喇叭,林肯·瓊斯向他揮手致意。

「那就是我的老朋友,」他說,「過來,山姆,我給你介紹介紹。」

比克斯·布萊克比林肯膚色更黑,鼻樑塌陷,恐怕曾經摔壞過。看著我們走近,他皺起眉頭,眼睛彷彿越過我們的腦袋眺望著我剛才坐的桌子。「林肯·瓊斯,」他有些不情願地說,「我忘了這是你的地盤。」

「不算是我的,比克斯。這位是山姆·霍桑,和我一起工作的一名醫師。」

我伸出手,「你好,比克斯。歡迎來到北山鎮。我們都很期待今晚的演出。」

布萊克用力地與我握手,「在這裡跟在紐約演出有點不一樣。」

「演出結束後我們能不能小聚一下?」林肯問,「我們可以好好敘敘舊。」

比克斯·布萊克撥弄著喇叭上的控制項,「我們乘的大巴演出結束後就會立即出發,不過第一小時結束之後的中場休息時,我會回那間小更衣室。你到時候過來吧。」

「沒問題。」

此時斯維尼·蘭姆本人也出場了,他面朝樂隊,向其中一些人低聲地交代些事情。他很有名氣,我一下就根據照片上的印象認出了他——英俊、寬肩膀、有少許灰發。他真人戴的眼鏡比我想像中的要厚些,但其他方面跟照片上一模一樣。「很高興認識你,蘭姆先生,」我說,「我是聖徒紀念醫院的山姆·霍桑醫生。這位瓊斯醫生和你的喇叭手是同學。」

他瞟了一眼林肯,然後轉向比克斯,「你們這個小鎮不錯。」他沒有主動伸手和我們任何一個人握手。他開始調試麥克風,我們猜,演出大概很快就要開始了。

回到桌子旁,夏琳問:「他還記得你嗎?」

「哦,當然,」林肯回答,「我們中場休息的時候會碰個面。」

「他問起我了嗎?」

「沒有。」

我眼睛來回看著兩人,「你也認識他,夏琳?」

她低頭不語,林肯替她回答了我:「他們倆好過一陣子,不過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比克斯說,我選擇了林肯而不是他,是因為我想嫁給醫生,擁有一大筆錢。」

瑪麗·貝斯特把一隻手搭在夏琳手上,試圖說些安慰的話,但就在這時斯維尼·蘭姆的聲音響徹了格蘭吉演出廳。

「晚上好,女士們,先生們!很高興來到北山鎮與各位一同慶祝聖徒紀念醫院成立八周年。我是斯維尼·蘭姆,不過我猜你們都已經認識我了。」他停下來等掌聲結束,然後繼續,「在樂隊為您奉上今晚精彩的演出之前,讓我們有請聖徒紀念醫院院長鮑勃·耶魯醫生講幾句話。」

鮑勃·耶魯是聖徒紀念醫院的元老之一,前任院長退休後,他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繼任者。他聰明有智慧,吐字清晰,願意嘗試新事物。「我不會耽誤大家太多時間的,」他告訴觀眾,「我知道你們都迫不及待地要下舞池。我只想提醒大家別忘記我們相聚於此的原因。聖徒紀念醫院需要你們的幫助。我們需要資金。北山鎮也許是個小城鎮,但我們的醫院在整個州都享有盛譽,備受尊重。我希望這個局面不要改變。我希望醫院隨著整個社區的發展而壯大,為明天的挑戰做好準備。我們現今遇到的醫療疾病,無論是肺結核、脊髓灰質炎還是癌症,都不能再使用過時的設備來診治。你們都清楚我們的目標——那麼幫助我們實現吧!好了,廢話少說,現在把舞台交還給斯維尼·蘭姆和他的全明星陣容!」

蘭姆的樂隊以一首爵士樂開場,接著轉換到適合跳舞的慢曲子。《天堂的便士》和《夕陽下的紅帆》兩支曲子甚至將鎮上的一些老人吸引到了舞台上。「你的朋友比克斯小號吹得真好。」

「我很高興在這裡看到了一些黑色面孔。從前這是個大問題,尤其對一個巡演的樂隊來說。在大多數城市,黑人樂手都必須和其他樂手待在不同的酒店裡。不過一些大的紐約樂隊已經開始對全體成員一視同仁了。」

又一首爵士曲子過去,斯維尼·蘭姆舉起麥克風宣布:「現在為您奉上特別曲目,海倫·麥克唐納德小姐演唱,史派德·唐斯薩克斯伴奏。」

一位年輕的金髮女子身著粉色長裙上台鞠躬,接著開始演繹一首空靈的《說謊有罪》。瑪麗晃動起來,並站起身,「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請我跳舞,山姆?」

「對不起。」我說道,可能還有些臉紅。我一直沉浸在音樂里,幾乎忘了她是我今晚的女伴。我當然應該請她跳一兩支舞。林肯和夏琳立馬加入我們,為我解圍。

「她唱得很棒,」瑪麗·貝斯特在我的懷裡舒展地舞蹈,「我應該在電台里聽過她唱歌。」

海倫·麥克唐納德的確很棒。她演繹歌曲的方式有一種搖擺的節奏在裡面,讓歌詞得到最佳的詮釋。接著一曲是《你今晚的樣子》,比克斯·布萊克小號伴奏了一段,接著另外那名黑人樂手史派德·唐斯演奏了一支薩克斯單曲。斯維尼在傳發一些樂譜,供下一輪所用。海倫和史派德各拿了一張。她捲起自己那份,遞給了比克斯,然後站到一邊,觀看樂隊演奏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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