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教堂謎案

那是在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山姆·霍桑醫生一邊告訴來訪人,一邊照常給他們的杯子里斟上少許酒。就在羅斯福總統成功連任之後,我的前任護士愛玻結婚將近兩年,她的先生安德烈·馬宏是緬因州一家很受歡迎的度假村——格林布希旅館的主人,兩人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滿。最近他們迎來了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他們用我的名字山姆給他命名,還邀請我給孩子當教父。面對這等榮幸,我自然義不容辭。

於是十一月的第二個周末,我就驅車前往緬因州南部,把辦公室里的事情託付給瑪麗·貝斯特,把病患轉交給波特醫生診治。他是我的朋友,答應替我處理所有急診事件。到了一年的這個時候,緬因州的樹木都枯萎了,我很驚訝地發現,地面上找不到一絲落雪的痕迹。那年秋天十分暖和,不過周五那天突然變得寒冷,還下起了雨,我一邊向北行駛,一邊等著這場雨慢慢地變成雪,不料最後卻等來了太陽,我也在晚飯之前抵達了格林布希旅館。

安德烈從前台後面跑出來和我握手,「真高興又見到您了,山姆醫生!您願意給山姆當教父,著實讓愛玻和我興奮。」馬宏來自法國人和愛爾蘭人結合的家庭。他的第一任妻子死於一場車禍。他是個英俊的男人,比愛玻年長,他豐富多彩的興趣也讓愛玻大開眼界。我很為他們倆感到高興。

過了一會兒愛玻也出現了,她穿過搖擺門,從廚房走出來,「山姆,近來可好?您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你知道我可不會錯過洗禮式。儀式在哪裡舉辦?」

「離這兒不遠的一座小鎮上,森林聖·喬治教堂。那位牧師每周來這裡吃一頓晚飯,我們現在關係很好。」她瞥了一眼餐廳,挽起我的胳膊,「來,見一見這個跟您同名的孩子的教母。」

艾維·普雷斯頓是旅館裡的一位女服務生,棕色頭髮,身段優雅,褐色的眼睛毫不掩飾地盯著我不放,「原來你就是那個未婚的醫生。」

「艾維!」愛玻假裝很震驚。

「很高興認識你,艾維。」我伸出手去。

「請包涵,霍桑醫生。愛玻總琢磨著替我找個男朋友,所以我才拿這事跟她開玩笑。」

「叫我山姆就行,」我告訴她,「我不會覺得這個稱呼不合適。」

安德烈走過來加入討論,「姑娘們是不是在合夥欺負您,山姆?」

「我能對付。」我向他保證。

「您見過小山姆了沒?」艾維問。

「我剛到。」

「他太可愛了!我們去瞅一眼他吧,愛玻。」

山姆·馬宏,剛剛滿月,躺在廚房邊桌上的藍色搖籃里。廚子是一個名為昂利的中年法國男人,此刻他放下了手上的餐前準備工作,輕撓著小嬰兒的下巴逗他玩。我笑著說:「愛玻,他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別讓他父親聽見您這話。他手上有寶寶的照片可以證明,小山姆從頭到腳都是馬宏家的人。」

小嬰兒胖墩墩的,十分可愛,生了一小束棕發。

「他晚上會不會攪得你睡不著?」

「他一點也不鬧。只要睡著了,好像什麼都吵不醒他。要是咱們今天有運氣的話,他會一覺睡到明天的洗禮式。」

就在所有人離開廚房時,我問:「說說你自己的情況,愛玻。你會在廚房幫忙嗎?」

「有時候也來廚房,但大多數時間我都在負責客戶入住和管理賬本。過去這兩年我們的生意真的壯大了不少,山姆。這裡是很受歡迎的度假勝地,也是幽雅的就餐場所。夏天甚至有人從新罕布希爾開車過來用餐。安德烈真的經營得很成功。」

「你會不會想念給我當護士的日子?」

「會。不過在辦公室替您工作和在醫院當護士不太一樣。我當時負責保管您的書籍,做的許多事情和我在這兒做的沒什麼分別。我很喜歡。當然了,現在小山姆出生了,我要花不少時間照顧他。」

隨著首批用晚餐的客人的到來,艾維回去工作了。她將一對夫婦引到窗邊的一張桌子,並向他們介紹菜單。「這也是我原先的工作內容之一,」愛玻說,「不過我想艾維現在要把這事接管下來了。」

「她人看上去不錯。」

「我希望您不介意她剛才拿您的單身開玩笑。事實上,艾維有男朋友,一個叫喬·柯蒂斯的年輕小夥子,在這附近隨便做點事。去火車站接客人,修理東西,冬天的時候鏟雪。他甚至還裝配了一個馬拉雪犁。」

「現在還不需要那玩意兒。」

她笑了起來:「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這裡嗎?當時下了好大的雪,我就是那次認識安德烈的。」

「怎麼可能忘記?」

「您的新護士怎麼樣?」

「瑪麗不錯——是我的得力助手。不過這並不妨礙我想念你。」

一個黃棕色頭髮的年輕人扛著一堆柴火從前門走了進來。

「我怕今天晚上天氣會變冷,」他告訴愛玻,「所以把這個留在壁爐旁邊。」

「謝謝你,喬。山姆醫生,這位是喬·柯蒂斯。喬,來見見山姆·霍桑醫生。他明天將成為小山姆的教父。」

年輕人咧嘴一笑,以示回應,「真希望我也可以去。不過我得送人去火車站。很高興認識您,霍桑醫生。」

他把柴火在壁爐邊堆成一疊,然後走去和艾維說話。

「這裡現在總共有多少工作人員?」我問愛玻。

「嗯,算上安德烈和我,總共是十二名全職人員,還有六名兼職人員在需要的時候會來幫忙。」

安德烈再次加入討論:「還記得嗎,山姆醫生?我們有次討論過滑雪成為美國人流行的運動。我可能見不到這一天了,但我的兒子可以。有一天,這片區域會沿著山脈的兩側、從林中開闢出小道。人們會從整個東北部跑來,在新英格蘭的冬日裡滑雪,就像現在歐洲人去瑞士一樣。」

「你這兒絕對是一個完美的選址。」我想到一路開車上來時經過的山脈,說道。

「來,我帶您去看您的房間,」愛玻說,「您今晚跟我們一起吃飯吧——一小時之後?」

「好的。」

「勞倫斯牧師也會參加。他是明天洗禮式的主持人。」

霍華德·勞倫斯白髮蒼蒼,視力微弱。「我不是聖·勞倫斯,」第一次見面他就在厚厚的眼鏡片後眨巴著眼睛向我保證,「儘管我的名字是這麼拼寫的。」我敢肯定,這句台詞他念叨過無數遍。

「很高興認識你,先生。」

「叫我霍華德。」他握著我的手說。

我們和愛玻還有安德烈一起在窗邊的桌旁坐下。天黑已經好一陣子了,但旅館屋頂上的照明燈打亮了附近的地面。「這地方很不錯,」牧師感嘆道,「我很羨慕在這附近長大的孩子。」

晚餐很美味,比我記憶中兩年前來這裡品嘗的飯菜可口得多。或許是愛玻帶來的變化,也可能是換了新廚師。我已經記不得,上次來這兒時的廚師是不是昂利。

現在是淡季,餐廳里除了我們,只有十來個客人。「大蕭條對我們有害無益,」安德烈說,「不過今年夏天這裡生意不錯,節假日入住率也很好。」

我注意到餐廳對角處的桌子旁,有一個男人孤身坐著。「那個男人是獨自一人嗎?」我問愛玻。

霍華德·勞倫斯朝我指的方向瞟了一眼,聳了聳肩,「我雖然戴了眼鏡,但還是看不清那麼遠的地方。是我認識的人嗎,愛玻?」

「恐怕不是。他叫弗菜德里克·溫特爾。他家在波士頓開了溫特爾百貨商店。他不是上教堂的那種人。」

「他每年會來這裡幾次,」安德烈解釋道,「通常都帶著一個年輕女人,不過這次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不一會兒,溫特爾用餐完畢,出門經過我們的餐桌時停了下來,對安德烈與愛玻微笑致意,並寒喧了幾句。他一頭黑髮,年紀大約在三十五歲,略有些超重。「願意跟我們一起吃甜點嗎?」安德烈問。

「不了,你們繼續吧。我只是過來打個招呼。」

我可以從他迷人的笑容推斷,他是那種會讓女性毫無來由地繳械的男人。愛玻向他介紹了我以及明天的洗禮式,他與我緊緊地握手,並對愛玻說:「你什麼時候帶小孩去波士頓大採購,記得通知我。」

她笑了起來,「那可要等好幾年。」

溫特爾走後,安德烈說:「希望他有足夠的錢付賬。」

「此話怎講?」牧師問。

「沒什麼——也許我不該提起。上次他的支票出了點狀況,不過他後來補上了錢款。」

勞倫斯牧師嘆了口氣,「我可不羨慕你的職業,安德烈。至少我知道,我在捐款盤上收到的錢是真幣。」

「您希望我們明天幾點到?」愛玻問。

「我們約在十一點吧,」他說,「如果你們覺得合適的話。」

南面吹來的暖風喚醒了周六早晨。十點半時,安德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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