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胎記問題

山姆醫生酒杯在手,等待他的訪客登門。

「你遲到了。過來坐下,我給你倒點小酒。今天要講的故事發生在聖徒紀念醫院,瑪麗·貝斯特新任我的護士還不到一個月。那是一九三五年的五月,北山鎮的春天已經過了一半……」

那時候我才第一次有機會帶瑪麗徹底地熟悉醫院的環境,我的辦公室位於醫院大樓改建而成的翼樓——考慮到北山鎮的規模和發展潛力,院董事會最終承認之前八十張病床的設計過於浪費,所以他們決定進行改建。這對我來說很方便,因為我可以在零零星星的醫院門診間隙外出拜訪病人。我的很多看診都是前往病人家裡,這種方式還會再持續二十年。自然而然,我每天的大部分外出都是開著那輛紅色的梅塞德斯前往附近的農場或住家。今天是星期二,沒有需要外出拜訪的病人,距下一個醫院門診還有一小時。看來要幫助瑪麗熟悉聖徒紀念醫院,這是個絕佳的時機。

我的前任護士愛玻為我工作了很長時間,但她上個月因為結婚搬去了緬因州。我找了個臨時的替班,但她工作不上心,短暫的過渡期之後,我最終僱用了瑪麗。她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金褐色短髮下有一張明朗的笑臉。我們相遇時,她正開車經過北山鎮前往春野市,那裡有一份護士的工作在等待她。結果她在半路被卷進了一起銀行搶劫案。在她的幫助下,我解決了這起令人頗為頭疼的案件,於是我邀請她留下來做我的護士。她起初並沒有答應,但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到目前為止,我們都為彼此的決定而高興。

「沒想到這麼小的醫院居然設施如此精良。」瑪麗跟著我走進兩間手術室中的一間,發出嘖嘖讚歎。

「這地方本來是按照容納八十張病床的規模而設計的,所以當時院方認為需要兩間手術室和這些設備。不過北山鎮並沒有像人們期待中的那樣快速發展。」

「誰是這兒的負責人?」

「是常任董事會的成員們,不過院長是恩德維斯。他才來沒多久,只有一年。我等一下介紹你認識。」

恩德維斯在他辦公室里。他是個小個子男人,彷彿永遠皺著眉頭。我覺得這不是一名醫生該有的表情。我並不是很把他放在心上,不過在為瑪麗引見他的時候,我盡量顯得彬彬有禮。「我帶她熟悉一下醫院。」我解釋道。

恩德維斯一副例行公事的樣子向瑪麗表示歡迎,然後他對我說:「山姆,你能抽幾分鐘嗎?我們昨晚新來了一個病人,我想讓你看看他的癥狀。我們需要參考性診斷意見。你可以照常收取諮詢費用。」

「樂意效勞,」我說,「跟我來,瑪麗,你得親身經歷一下聖徒紀念醫生的工作流程。」

由恩德維斯醫生帶頭,我們朝走廊深處走去。一路上,他給我們講述了病人的基本情況。

「病人名叫休·斯特里特。他從紐約來到這裡,想看看有沒有可能修復一些荒廢的農舍。」和中西部其他一些地區相比,北山鎮受大蕭條的影響不大。有些經濟衰退的地區還飽受旱災之苦。儘管如此,鎮上還是有個別農家放棄了土地,將所有權交給銀行,去大城市尋找新的生活。

「診斷結果是什麼?」我問道。

「病人的主要癥狀是胸骨下方的收縮性疼痛,我們判斷是心絞痛。我個人認為他的冠狀動脈有病症,很可能是動脈硬化。但這個病例有一些不同尋常之處。病人較為年輕,而且體格看上去不錯。最主要的是,一些痛區很低,已經到了胃部。」

「你們給他拍x光了嗎?」

「當然,不過沒有什麼參考價值。你想看的話可以去拿。」他轉身走進一間私人病房,床上有一名三十多歲的黑髮男子正在休息。聽到有人進門,他睜開眼睛,試圖坐起來。「放輕鬆,」恩德維斯告訴他,「這是霍桑醫生和他的護士,貝斯特小姐。我想讓他也幫你做個檢查。」

斯特里特小心翼翼地向我伸出手,彷彿害怕因為一個動作就再次引起疼痛。他可算得上是個美男子,只是那對深深凹陷的小眼睛給人以古靈精怪的印象。「很高興認識您,醫生。你覺得我這是什麼病?」

「我們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我告訴他。

我為他進行了快速而詳細的檢查。恩德維斯將之前記錄的心電圖交給我。有一些輕微的紊亂,但還不算異常。「胸口還痛嗎?」

「現在不會。」

「昨天晚上病發前你吃了什麼,斯特里特先生?」

「在馬格諾利亞餐廳吃的海鮮拼盤。我是從紐約來的,吃東西很講究。」

看來馬格諾利亞比以前有了進步。在我印象里,那是一家毀譽參半的餐廳,其中最受詬病的就是那裡的海鮮了。檢查完畢,我輕輕拍拍他,安慰道:「我認為你的身體狀況很好。」我用他右手邊的水壺給他倒了一杯水。「今晚好好休息。」

來到大廳,恩德維斯院長問我:「情況怎麼樣?」

「我感覺像消化系統的疾病,說不定是食物中毒。我認為絕對不是心臟問題。」

「我同樣懷疑。我打算建議他留院觀察一晚,然後再出院。」

「他的醫生是誰?」

「他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吉姆·哈耶特接待了他,並安排他住院。沒有人會讓一個胸痛病人在接受全面檢查之前回家的。」

據我所知,恩德維斯和年輕的哈耶特有些矛盾,我可不希望卷進這類鉤心鬥角的事情。瑪麗在我檢查期間一直保持沉默,恩德維斯一走開,她就開口了:「他看上去倒更像個生意人。」

「他和別的生意人沒什麼兩樣,」我贊同道,「他和哈耶特醫生最近在鬧彆扭,我剛才的診斷說不定火上澆油了,真煩人。」

「我見過哈耶特醫生嗎?」

我笑著對她說:「你要是見過他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護士們都愛他愛得發瘋。」

「真的?」

「如果他昨天值夜班的話,現在應該還在家休息。不過你遲早會見到他的。」我帶著她來到護士台,介紹安娜·菲茲傑拉德和凱瑟琳·羅傑斯給她認識,今天她們四點鐘接班。安娜人到中年,稍微有點自私。凱瑟琳才二十齣頭,她剛從護士學校畢業,對未來充滿了理想。

「她倆看上去人不錯,」離開護士站後,瑪麗評價道,「凱瑟琳好年輕啊。」

我點點頭:「當我發現有些護士連對世界大戰都沒概念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經老了。」

「不好意思,我也差不多快忘了。」

「你也忘了?」我故作失望地嘆息。不過我的思緒仍然被休·斯特里特佔據著。「對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

她端詳著我,藍色眼波流轉。「沒想到你是那種會把工作和娛樂混在一起的人。」

「可能只是工作,沒有娛樂,」我告訴她,「我想檢查可能導致食物中毒的病源。」

馬格諾利亞餐廳位於北山鎮剛出城不遠處,繼續向前走可以到達西恩角。餐廳看上去更像是鄉村公路邊的一家夜店,禁酒令廢除後,這樣的小店在路邊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儘管它們具備一點點娛樂功能,但還遠遠不夠資格被人們稱為夜總會。我們七點剛過不久便到了餐廳,停車場的車位大概半滿。藍思警長的車也在其中,我記得周二晚上他常常帶妻子薇拉外出就餐。

我們走進餐廳,經過他們的桌邊時,我停下來和他們打招呼。「還喜歡這份工作嗎,瑪麗?」警長咧嘴而笑,「還是你已經開始討厭這個傢伙了?」

「我喜歡這份工作,」她很肯定地說道,「我覺得北山鎮今後的發展肯定要比春野市強多了。」

薇拉停下攪動沙拉的動作,說道:「我記得你從沒帶愛玻來吃過晚餐,山姆。」

「今天是為工作而來。」我回答,不過我不打算告訴她我們此行的目的,這會破壞她們的食慾。

「這女人也太直接了。」我們入座後,瑪麗評價道。

「薇拉人其實很不錯,」我說,「她以前是北山鎮的郵局經理,不過現在退休了。」

我們的晚餐吃到一半的時候,娛樂節目開始了。一個激情四溢的男歌手走上台,身後跟著一個活潑的年輕喜劇演員,演員從一個行李箱里取出一個表演口技的大頭假人。節目單上,他的名字是拉里·羅和露西,也就是說那假人是個女的。他用來模仿露西說話的假嗓子不僅滑稽而且逼真。不過這個假人的某一處特點卻讓我耿耿於懷。我們的餐桌離那個局促、突出地面的舞台很近,所以可以看到假人右耳下方的少量小紅點。不管那是什麼材料——很有可能是顏料或者口紅——那個假人都讓我想起某個認識的人。我覺得那應該是某個醫院裡的人。

這個發現有點蠢,所以我沒告訴瑪麗。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調查馬格諾利亞餐廳的有毒食物上,這是我此行的最大目的。瑪麗點了魚,我點了牛排。兩道菜的味道都乏善可陳,但也看不出有什麼食物受到污染的痕迹。如果斯特里特是因為在這裡吃壞了東西,那應該屬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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