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消失的空中飛人

「北山鎮也舉辦過不少嘉年華和遊園會。」老山姆·霍桑倒了兩杯雪利酒,其中一杯遞給客人,「不過,直到一九三五年夏天,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型馬戲團才來到本鎮。那個七月,本鎮真可以算是名聲大噪,甚至連哈特福德 、普羅維登斯 和春野市 的人都大老遠趕來……」

馬戲團的到來是突然決定的,大城市沒能及時建好新的遊樂場。因此,比格爾和兄弟馬戲團於七月中旬才有檔期,屈尊蒞臨北山鎮。他們選擇本鎮的原因是,道路四通八達,整個新英格蘭南部地區的觀眾都能輕易擁入本鎮。藍思警長直到表演開始前一個月才得到消息,還是看到廣告牌和告示貼才知道的。

比格爾和兄弟馬戲團是國內首批搭火車的馬戲團之一,而不是乘馬車四處巡演。他們要求演出場地靠近鐵道,還必須得有幾英畝大。這樣一來波普·沃頓的農場剛好合用。老頭子住院後,農場正好閑置下來。波普是我的病人,快七十歲了。在被風濕病擊垮前,他精神一直很好,整天忙個不休。沃頓家的兒子麥克不願意打理農場。他說服老頭接受了馬戲團的合約,趁農場閑置期間掙幾個小錢。

馬戲團搭乘星期一一早的火車來到北山鎮。我答應特迪·藍思早上七點就帶他去看看。特迪是藍思警長的外甥,從波士頓到舅舅家來做客。小傢伙的父親因為大蕭條丟了工作。我猜藍思警長夫婦照顧他一個夏天,他家也能暫時省下一口嚼用。小傢伙很活潑,自打到北山鎮第一天起,就翹首以待馬戲團的到來。

「他們到了嗎?」他邊往我的敞篷跑車裡爬,邊問道。

「應該到了。我們去瞧瞧。」

「山姆醫生,你這車真帥。」

「謝謝你。」我笑了笑,徑直駛向沃頓農場。一想到能看到大象和空中飛人,我簡直和特迪一樣激動。而且,還有種將診所工作置於不顧的罪惡快感。

我們沒有失望。汽車翻過最後一個小山坡,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兩隻大象,正幫忙搭建帳篷。四下忙活的工人足有一百多人。有些忙著卸車,有些在安置獸籠,還有些在搭帳篷、掛廣告牌。我把車停好,牢牢牽住特迪的手,就怕他一不小心衝到巨大的象群前。

「歡迎光臨。」一個留著八字鬍,穿著皮夾克的男人討好地問道,「帶兒子來看馬戲團為演出作準備嗎?」

「這個,他不是我兒子,不過我們的目的你倒是說對了。我是山姆·霍桑醫生,在北山鎮開業。這位是特迪·藍思,警長的外甥。」

特迪和男人握握手。

「我叫喬治·比格爾,」男人邊握手邊說,「這家馬戲團是我開的。」他低頭沖特迪咧開嘴笑道。

「很高興認識你,先生。我能見到兄弟先生 嗎?」

男人笑出聲:「沒有叫兄弟的人,孩子。我猜你指的是藍皮茲飛人兄弟。你會在演出中看到他們——有五弟兄呢。」他指著正在掛起的大廣告牌說。廣告牌上畫著五個黑髮年輕人,在鋪滿鋸末的演出場地之上,打著高空鞦韆飛來飛去,轉個不停。其中一個正放開手裡的鞦韆,朝用膝蓋掛住另一架鞦韆的接應者飛去。

「哇嗚!」特迪叫道,「你們有小丑嗎?」

「小丑?」比格爾四下看看,把剛好在一旁的瘦男人叫過來:「哈維,這孩子想知道我們有沒有小丑。」

男人轉過身,朝我們走來,臉上已經化好了小丑妝。他沉默著將一隻手伸進寬大的袖口,變出一束紙花,遞給特迪。然後他又故技重施,從另一隻袖口裡變出一隻活兔子。他把兔子也送給特迪,然後沖我們笑著鞠了個躬,緩慢地離開了。

「他就是小丑哈維,」喬治·比格爾說,「從不說話,但總能把人逗樂。」

「他讓我開心極了!」特迪撫摸著毛茸茸的小兔子,叫道,「山姆醫生,我能留下它嗎?」

「那得問你舅舅、舅媽了。」我一想到藍思警長面對寵物小兔的樣子,忍不住樂了。

「你們是最早來訪的客人,敝團還準備了其他禮物。」比格爾遞給我兩張下午演出的門票,「希望有幸在前排見到兩位。」

「我們一定到。」我鄭重道。本來我沒打算當天下午帶特迪來看馬戲,不過看他歡欣鼓舞的樣子,實在不忍拒絕。

這時,一位高個美女朝比格爾走來。她留著及腰黑髮,閃閃發亮。「這是我妻子希爾達,」他說,「今天下午她會表演裸鞍騎術。」

希爾達沖我們敷衍地點點頭,對比格爾說:「快來,喬治。卸老虎籠時出了點岔子。」

「好吧。我得忙去了,夥計們。遲些見。」

我們留下來看了會兒野獸明星,又去看了看搭帳篷,然後我就帶特迪回家了。下午好戲才正式上演。

藍思警長和夫人薇拉決定下午和我們一起去看馬戲。他們的座位很靠後,而且在最邊上。我和特迪坐在第四排正中,得意地向他們揮手。座位都不是貨真價實的椅子——就是座位上畫線的露天看台——但對特迪來說不要緊,重要的是,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演出一開始就是馬戲大巡遊,動物明星和演員們一一出場,包括裸鞍騎師希爾達、穿著閃亮緊身褲的空中飛人——藍皮茲五兄弟。面容悲傷的小丑哈維也在隊伍中,像哈勃·馬科斯 似的吹著小號。

當最後一組動物明星和演員退場後,喬治·比格爾穿著馬戲主持傳統戲服,盛裝出現在聚光燈中央,向四面觀眾脫帽、鞠躬致敬:「歡迎!歡迎各位來到比格爾和兄弟馬戲團,讓我們在帳篷內共同欣賞精彩的馬戲表演!接下來的兩小時將會讓各位眼花繚亂、驚喜連連、笑聲不斷。觀賞過程中,各位千萬不要眨眼。因為不光在三塊場地內,甚至各位的頭頂上都將有精彩呈現。首先,讓我們歡迎裸鞍女王——讓人驚嘆的希爾達!她將和兩匹野馬一起,為大家送上令人窒息的特技騎術表演!」

希爾達跨坐在兩匹並排而行的灰馬上,施施然入場。特迪驚嘆著睜大了眼。就連我也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因為希爾達閃亮的演出服無比清涼,露出了她姣好身姿的大部分。她表演了很多騎術雜技。當她在馬背上翻跟斗時,觀眾席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與喝彩聲。

騎術表演結束後,五彩斑斕的聚光燈再次對準舞台入口。哈維帶著一群小丑,搖搖擺擺地打鬧著登場了。「那不是哈維嗎!」特迪認出表演者,扯著我的袖子激動地嚷道。

「沒錯,是他。」

哈維從寬大的外套里變出一隻活鴨子。其他小丑用拳頭敲打他時,他裝出要摔倒的樣子。他好像認出了我和特迪,特意走上前來,給特迪發了塊彩色厚紙板做的勳章。然後他回到鋪滿鋸末的場地中央,另一個小丑舉著橡膠棒子對他一陣猛打。

突然,馬戲團樂隊奏出激昂的樂曲,雖然小丑們還在繼續嬉鬧,但聚光燈已轉到別處,照在快速登場的五個雜技演員身上。比格爾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來,透過揚聲器響徹全場:「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歡迎本次演出的超級明星——飛人藍皮茲五兄弟!」

五個黑髮小夥子向觀眾鞠躬致意,燈光照著他們閃亮的緊身褲,閃閃發光。五個人的褲子顏色各不相同,白色、粉色、藍色、黃色和綠色。五個人相貌相似,一看就是兄弟。比格爾繼續介紹道:「穿白褲子的這位是阿圖羅、粉色褲子的是盧西奧,還有藍色褲子的古伊塞皮、綠色褲子的伊格拉治奧、黃色褲子的皮爾托。請把熱情的掌聲送給他們!」

五兄弟立刻開始表演。他們輕鬆地通過繩梯爬到帳篷最高處,走上木頭搭建的高空平台。阿圖羅第一個縱身,他跳得又高又遠,牢牢抓住了鞦韆杠。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兄弟們一個接一個跳上鞦韆架,在高空中表演著令人目眩神迷的雜技。他們表現得自信滿滿,在一個尤其花哨的動作過後,盧西奧和阿圖羅掉到了安全網上。觀眾還是樂呵呵地喝彩,以為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也許真是表演的一部分也說不定——哈維和小丑們在落網的兄弟倆周圍嬉笑打鬧著,顯然訓練有素。與此同時,仍在天空中飛來飛去的兄弟三人繼續表演雜技,一絲不亂。

聚光燈一路照著盧西奧爬上繩梯。整個大棚內五彩的燈光亮得灼目,不規則地跳躍變化著,讓人瘋狂。古伊塞皮和皮爾托疊在一個鞦韆上,然後向回蕩著,皮爾托在半空中驚險地接住了伊格拉治奧。阿圖羅好像是領頭的一個,如今站在高空平台上,等著空鞦韆盪回來。他輕鬆地接住鞦韆,向其他三兄弟盪去。

過了好半天我才發現有什麼不對勁,慢慢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燈光仍然炫彩、喝彩聲和驚呼聲不絕於耳、高空鞦韆仍在來回晃蕩、高空雜技繼續著——只不過突然間,表演的五兄弟變成了四個。我再數了一遍,仔細核對著褲子顏色。藍色、黃色、白色、綠色。穿粉色緊身褲那位——盧西奧——不見了。

「你看到粉色兄弟了嗎?」我問特迪。

「沒有。他去哪裡了?」

「我也不知道。也許他掉到安全網裡去了。」但我心裡清楚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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