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酒瓶毒殺事件

「這次我打算跟你講講禁酒令廢止那晚,發生在北山鎮的怪事。」老山姆·霍桑醫生替來客倒上滿滿一杯白蘭地,「當然,禁酒令於同一時間在全國範圍內廢止。不過,我想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在北山鎮這麼戲劇化。」

那是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五日星期二,富蘭克林·D.羅斯福剛入主白宮不久。三十三個州已經批准了撤銷禁酒令的憲法修正案,猶他州 堅持要當最後一個批准該修正案的州,因此該州憲章規定要等賓夕法尼亞 和俄亥俄 批准修正案之後才開始投票。時間一分分接近,東海岸時間的五點三十二分,猶他州通過投票的消息終於傳來。僅在一小時後,羅斯福總統就正式簽署了廢止禁酒令的政府公告。

社會各界各有各的慶祝方式。在北山鎮,我們幾個人受邀前往莫莉的咖啡館,十四年來首次合法地飲酒。莫莉的咖啡館新開張,就在老咖啡店舊址上重建。對於剛剛合法化的飲酒消遣來說,那是個很好的選擇。因為過去幾年來,我們大都在老咖啡店偷偷喝過兩杯。

莫莉·富蘭克林剛四十齣頭,是個樂呵呵的女人。幾年前,她和丈夫加斯才搬到本鎮。他們以前住在波士頓,莫莉的老爸在那兒開了家電鍍廠。加斯在北山鎮市政廳旁開了家小的香煙店。他們一看就是和睦美滿的夫妻。後來,加斯·富蘭克林趁莫莉回波士頓娘家時,弔死在自家車庫,讓全鎮人都大吃一驚。莫莉花了好幾個月才從打擊中恢複過來。她決定繼續留在本鎮,發展自己的事業。她用加斯的保險賠償金和賣出香煙店的錢買下咖啡店,並把它改造一新。她決定在禁酒令廢止當天開業,就連連綿不絕的雨水也沒能澆滅她的好興緻。

我帶著護士愛玻一起出席了當晚的開業典禮。莫莉一如既往精神十足地在門口迎接賓客。「請進,山姆——還有你,愛玻。我們正在等收音機宣布飲酒重新合法。」她塊頭不小,骨骼頗大,一頭短金髮仔細吹過。她穿著華麗的禮服,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我脫下濕漉漉的雨衣,接過愛玻的外套。「天氣不怎麼樣。」我說著,想找地方把衣服掛起來。

「往好處想——再降溫十度就會下雪了。這邊,大夫,我們有專門的衣帽間可以掛衣服。這可是個高檔地方。」說著,她接過我手裡的衣服。

我必須承認,比起老店來,這裡還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店裡燈光朦朧,頗有些氣氛。整面的鏡牆讓室內空間顯得有原來的兩倍大。我看到韋恩醫生也在。還有鎮長克里森先生及夫人蘇珊。老朋友藍思警長也來了,把玩著一個空波特酒杯,似乎已經迫不及待。

「你好嗎,警長?」

「還不錯,大夫。今晚可是個重要時刻。」

「確實是。」我表示同意。

「不過莫莉還沒進到貨呢。菲爾·陽西打算做酒批發生意——這次總算是合法的——要等羅斯福簽了政府公告,他才能發貨。」

「好吧,我們都等了這麼久,再多等等也沒什麼。」

我走到吧台邊。莫莉正和鎮議員約翰·芬尼根聊著天。芬尼根五十歲左右,禿頂。我替他看過不少小毛病。「大夫,我怎麼不知道你也喝酒。」看到我走近後,他說。

「我來這兒主要是為大家好。在這種盛大的慶祝場合,萬一有人喝多了,你們才知道我的用處。」

「好吧,韋恩醫生也在,我們有雙重保護。」

「我看不需要醫生了,」莫莉·富蘭克林悶悶不樂,「菲爾·陽西剛剛來電話說波士頓倉庫傳來消息,公告發布得太晚了,他們要等明早才能把威士忌、杜松子酒 和朗姆酒 給他送來。所以,他能供給我的只有一箱波特酒 、一箱雪利酒 。」

「該死,」芬尼根咕噥道,「我還指望喝點上佳的蘇格蘭威士忌。」

「不光我們是這樣。」莫莉帶著禍不單行的口吻說,「紐約市也一樣。那邊庫存倒不缺乏,不過大部分倉庫都關門了。聽說只有兩家酒類零售店進到了貨。而有賣酒執照的餐廳和酒吧,只有百分之一進到了貨。至於其他店,如果不想因非法販酒獲罪的話,就只能等明天一早再營業了。」

說時遲那時快,門突然開了,菲爾·陽西肩上扛著箱子走了進來。等在酒吧的二十來個人一陣歡呼。他像條友善的大狗一樣,抖落身上的雨水,然後把箱子放在吧台上。「這是你要的波特,我馬上去搬雪利酒。現在外面雨下得可大呢。」

「我們喝上一杯得花多少錢,莫莉?」克里森鎮長在吧台那頭問道。他是個不錯的傢伙,除盡職盡責地履行鎮長職務外,還是個成功的地產經紀人。他當選鎮長還不到一年,不過大家都喜歡他。

「第一杯酒我請客。」莫莉一宣布,咖啡館裡就一陣歡呼,「那之後,每杯三角五分,和紐約市一樣的價格。蘇格蘭威士忌要四角五分一杯。」

除莫莉外,大概每個人都對價格跟紐約一樣貴有意見。不過現在,大家都太興奮了,沒人提出質疑。韋恩醫生更是急不可耐地拆開了箱子,像是要給我們展示裡面確實有酒。陽西扛著雪利酒再次回到店裡,把箱子放在波特酒旁。

莫莉翻過箱子,仔細看著標牌。等大家都靠近後,她打開酒箱。

「誰來第一杯?」芬尼根問道。

「我認為應該給克里森鎮長。」莫莉宣佈道,大家都沒有異議,「喝點什麼,鎮長?波特還是雪利?」

克里森看著兩個剛剛打開的箱子,猶豫不決:「來點波特好了。不,不,還是雪利吧。我好久沒喝雪利,連味道都快不記得了。」

「自己選一瓶。」

這次他倒是毫不猶豫,直接把手伸向箱子左上角,抽出酒瓶。瓶封打開後,莫莉誇張地在木塞里插進開瓶器,遞給鎮長。鎮長拔掉木塞時,笑得像個小男孩。人群不禁又是一陣歡呼。他從吧台架子上選了一隻波特酒杯,舉到右手邊,倒滿了雪利酒。

「為大家的健康,」他對眾人道,「為北山鎮的未來,乾杯!」

阿德爾曼·芬尼根端起杯子讓人倒滿,就在這時,發生了怪事。鎮長左手握著雪利酒瓶,一口喝乾後,突然表情怪異地說了句:「這酒嘗起來——」

話音未落,他就倒了下去。我趕緊撲上去扶住他。蘇珊·克里森在我身後尖叫起來。

鎮長左手仍然緊緊抓著雪利酒瓶,但是他呼吸差不多已經停止了。我緩緩放下他的身體,雪利酒灑了一些在地板上。我想幫助他恢複呼吸,就在這時,我聞到了熟悉的苦杏仁味。我抓過酒瓶又聞了聞,果然沒錯。

「他中毒了,」我說,「大概是氰化物。」

「你能救救他嗎?」他妻子哭喊道。

「我很抱歉,蘇珊。他已經死……」

晚些時候,屍體被移走。這時,藍思警長說道:「大夫,你得幫幫我。」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監督屍檢過程。而且,我會把酒瓶送去化驗,雖然我敢肯定是氰化物——多半是氰化鉀。」

「你知道我指什麼。我是說,幫我破這個案子。」

「我上次出手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我告訴他,「警長,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專心替人看病。扮演業餘偵探對我來說,已經是過去式了。」

「這可是鎮長,大夫。如果我不趕緊結案,他們會把我生吞活剝了。而且,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我們一直都看著,除了克里森,沒人碰過酒瓶或者酒杯。」

莫莉把所有人請了出去,這會兒正盯著灑了一攤的雪利酒,屍體剛剛所在的地方。「也許他是自殺,」她說,「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我的新店開張被毀了。」

「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釋是,整箱酒在酒庄或者裝瓶作坊就已經下了毒。」我走過去,隨便拿起一瓶酒,「看我猜得對不對吧。」

我用啟子打開瓶蓋,但這次沒有苦杏仁味。

「這瓶大概沒毒。不過,我會送去檢驗一下,以防萬一。」

「你最好把整箱都送去,大夫。」藍思警長說。

「好主意。醫院實驗室里就有我們需要的設備。」我看了看莫莉,「發生這樣的事,我很遺憾。」

「去吧,」她揮揮手,「我覺得,死因越快查清楚,對我的生意越好。免得老有疑雲籠罩。」

第二天一早,對於克里森鎮長的死因,我了解得多了一些。他打開的酒瓶里確實含有氰化鉀,而且劑量很大,喝下去幾乎能立刻致死。不過,箱子里其他的酒都沒被下毒,就是好好的雪利酒,沒有別的成分。這樣一來,只剩下一種解釋,遠在法國的酒莊裡,有個鬱悶的工人在某瓶酒里下了毒,而這瓶酒恰好被北山鎮的埃德蒙得·克里森鎮長喝下去,中毒身亡。

然而,對這種解釋,我壓根兒不信。

我驅車前往監獄,將這一發現告知藍思警長,他情緒低落。「阿德爾曼·芬尼根已經申請州警接手調查,」他對我說,「他說我無法勝任本案。你能想像嗎?去年夏天,是我抓住那幫闖進他家的孩子。他居然說我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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