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草堆里的神秘屍首

「我答應過,這次要跟你講講藍思警長自己破的案子。」山姆·霍桑醫生新開了瓶白蘭地,倒了兩杯,坐在他最愛的椅子上,娓娓道來,「噢,我也破了案,但藍思警長搶先了一步。不過,這就說遠了,我還是從頭說起。故事發生在北山鎮比較安靜的時期,快八個月,本鎮沒出一起謀殺案或其他嚴重的案件……」

那是一九三一年的七月,大蕭條 席捲全國,北山鎮的人們卻度過了一個平靜得乏善可陳的夏天。最大的新聞就是,鎮外的荷蘭樹林里來了頭大黑熊,經常襲擊附近農民的家畜。當時,北山鎮已經有了專業獸醫。小夥子名叫鮑勃·維切爾斯,比我小几歲,為人和氣。他到處忙活,診治那些被黑熊咬傷的牲口。還能救的就盡量救,救不了的就殺掉。

那天,我去聖徒紀念醫院看兩個病人。其中一個剛剛生了對雙胞胎,另一個剛做完小手術。當天下午,天氣又熱又悶,眼看雷雨將至。我駕車路過科博山 路時,看到農民們紛紛在乾草堆上搭帆布蓋,免得草堆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濕。

我認出其中一個又高又瘦的傢伙是菲利克斯·博內特。他正往地上打樁,好固定住帆布蓋。我把斯圖茲轎車停在一邊,跟他說話。菲利克斯足有六英尺高,皮膚白皙。在地里忙活時,他總戴著寬邊帽。我常跟他說,如果他停住不動,肯定會被錯認成稻草人。他話不多,對我倒是經常說笑幾句。自從我到北山鎮,他就在種地。他家的農場超過三百英畝,是本郡最大的農場之一。

「忙著遮擋乾草堆呢,菲利克斯?」我大聲說著,跳過一個水坑,朝他走去。

「沒錯。」他說著,放下長柄大鎚,在圍裙上擦著汗濕的手掌。

「最近見過那頭熊嗎?」

他吐出一口煙渣,摘下草帽,擦了擦額頭。要聽到他回答,得耐心等半天,似乎每個字都要先經身體過濾。「沒少見。昨晚還咬死我一頭豬。維切爾斯醫生正在我家呢。」

「太糟了。」我在日頭下眯起眼,看了看遠處,獸醫的馬車就停在博內特家的房子旁邊,「我想去跟鮑勃打個招呼。」

「順便告訴薩拉,我馬上回去。遮完這個,只剩離家最近的那個乾草堆了。我馬上就過去。」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字,說完後又陷入沉默,朝手上吐了口唾沫,掄起大鎚,繼續在草堆周圍釘起木樁來。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朝汽車走去。

到菲利克斯家後,我把車停在鮑勃·維切爾斯的馬車後面,驚得馬一跳。馬車上裝滿了獸醫用的工具。主屋的紗門沒上閂。敲了半天沒人應門,我乾脆直接走了進去。鄉村醫生總是不請自入。等我看到薩拉·博內特和什麼人在沙發上糾纏時,想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鮑勃·維切爾斯飛快地站起來,尷尬地整整衣衫,羞愧地說:「你好啊,山姆。我沒聽到你進來。」

「我敲了門。」我向他們保證說。

薩拉·博內特比丈夫年輕得多,但比維切爾斯也要大上十來歲。她站起來,撥了撥柔軟的棕色髮絲,鎮定自若地說:「需要我幫忙嗎,大夫?」

「我剛剛和菲利克斯聊了聊,他說鮑勃在這兒。昨晚黑熊又來襲擊了?」

「咬死了我們一頭豬,還抓傷了另外一頭。」她說,「維切爾斯醫生剛剛處理完。」

維切爾斯好像急著趕我走。他把我帶向門口,說:「山姆,我們得想個辦法對付這頭黑熊。不然,總有一天它會傷人。藍思警長能不能組織隊伍,獵殺黑熊?」

我們來到前門廊上,走向灰塵僕僕的車道。鮑勃·維切爾斯比我矮,但他步伐頻率很快,催我趕緊離開。我怕他提到剛剛的尷尬場面,趕緊接過黑熊的話題:「警長倒是喜歡獵鹿,不過,我猜他大概不會獵熊吧。」我說,「那畜生闖進豬欄了?」

「當然。來吧,我帶你去看。」

豬欄在穀倉一側,離主屋一百英尺左右。走近之後,我發現圍欄都被撞倒了。「說不定今晚它還會來,」維切爾斯說,「那傢伙摸熟路了。」

「嗯,得給警長打個電話,」我說,「我去主屋裡借用下電話。」

我剛轉過身,他突然說道:「山姆,我——」

「怎麼,鮑勃?」

「沒什麼,你還是趕快給警長打電話去吧。」他走上前去,查看受傷的豬。

我回到主屋時,薩拉在廚房裡叫道:「是鮑勃嗎?」

「不,博內特夫人,是我,霍桑醫生。我借一下電話,可以嗎?有事報告藍思警長。」

她走上陽台,臉色蒼白而恐懼:「出什麼事了?菲利克斯該不會——」

「不,不,是熊。」我趕快安撫地說,「鮑勃認為黑熊今晚會再來。也許藍思警長可以預先布下陷阱。」

「哦!當然。電話就在這兒。」

我拿起話筒,要了藍思警長的號碼。接通後,我把黑熊闖進豬欄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我看我得來一趟,幫博內特一把。」他贊同我的看法,「本來黑熊騷擾農家不在我管轄範圍內,不過最近大家都深受其害。而且,過幾個月又該選舉了。」

我不禁失笑:「如果你腳踏在熊的屍體上,拍張照片,當然是最好的競選海報。就像泰迪·羅斯福 。」

「沒錯,」他越發熱心了,「跟他們說,晚飯後我就過去。」

我掛上電話,把警長的話轉告給薩拉。

這時,屋後傳來一陣嘈雜聲。我還以為菲利克斯幹完農活兒回來了,結果,來人是哈爾·佩里。他有點像博內特農場的僱工,又有點類似佃戶。在農場另一邊住著一棟小房子,自己種著一片地。不過,他也幫博內特幹些瑣事,在農忙季節幫忙耕種、收割之類的。我總覺得他有些神秘兮兮、躲躲藏藏,像是在逃避什麼。

「你好,大夫。」他招呼我道,「有人病了?」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把煙絲。

「沒有。我過來跟維切爾斯先生聊聊熊的事。你從你房子這頭看到什麼沒有?」

「就只看到地里的腳印。我跟你說,它塊頭大著呢——又壯又兇惡。」佩里說著,緩緩走開。他低下沒幾根毛的腦袋,走入廚房。

薩拉·博內特一等他走遠,忙著擺弄完水泵後,就對我說:「關於你剛剛看到的——」

「我什麼也沒看到,博內特夫人。」我安撫地說。

「謝謝你。」她柔聲說完,轉身離開了。

我剛離開房子,菲利克斯就回來了:「你還在啊,大夫。留下來吃晚餐怎麼樣?」

「不,我不想麻煩博內特太太。」

「根本不麻煩!沒準維切爾斯大夫也願意留下來。你們倆可以聊聊,說說給人看病和給家畜看病有什麼不同。」

「馬有四條腿,」維切爾斯走上前來,說,「這是唯一的區別。」

「還有一個區別,」我說,「馬不能開口說話,告訴你它哪兒不舒服。」

「有些人也說不出來,或者說,你聽不懂他們的話。」鮑勃·維切爾斯回答道。

薩拉走上門廊,菲利克斯堅持要她多擺兩副餐具。博內特夫婦沒有孩子,大部分時候就他們兩口子一起吃飯,最多加上哈爾·佩里。經過了剛剛的尷尬,我本來不想留下來,但禁不住維切爾斯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我們圍坐在廚房裡的大橡木桌前,等薩拉烤好火腿,端上桌來。我經常受邀去病人家吃晚飯,但在博內特家吃飯還只是第二次。餐桌上的對話氣氛有點緊張,也可能是我的想像而已。我們正準備開始吃飯後甜點——薩拉著名的覆盆子派——突然聽到門外一陣響動。一輛福特T型車 停在了我的斯圖茲後面,剎車沒踩穩,一頭撞在斯圖茲的防撞條上。

菲利克斯和我一起出去看怎麼回事。還好,我的車沒事。不過,福特車的司機一點歉意也沒表示,我還真有點不快。那傢伙個頭不高,鬍鬚又硬又黑。他根本不理我,直接對菲利克斯說:「你不記得我了,是嗎?」

博內特站在門廊樓梯最高處不動。「我當然記得你,羅森嘛。」他低聲說,「你怎麼回來了?」

羅森鬍鬚掩蓋的唇邊揚起一抹笑意,那根本不是開心的笑。「我剛出獄,菲利克斯。九年了。還記得嗎?我告訴過你,一出獄就來找你。」

「從我的土地上滾開,羅森。」菲利克斯·博內特平靜地說。

「哦,得了。我現在可不怕你。」

博內特轉過頭,喊道:「哈爾,出來一下!」

哈爾·佩里推開紗門走了出來,在門廊上站定。佩里塊頭很大,看起來能把羅森劈成兩半。不過,他倒是沒做出什麼威脅的舉動。羅森一直保持著微笑:「菲利克斯,這就是你的新保鏢?他住在原來我住的房子里嗎?」

「再告訴你一遍,從我的土地上滾開。」

「你聽到他的話了。」哈爾·佩里說。

羅森略一猶豫,像是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最後,他決定讓步:「好吧,不過,菲利克斯,我和你還沒完。下次我趁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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