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公園疑案

一個暖洋洋的夏日午後,年邁的山姆·霍桑醫生穩坐後院草坪的桌畔,斟了一小杯雪利酒。這戶外飲酒的機會無疑讓他很是愜意。

「真難得今日空氣頗佳,」只聽他欣然說道,「但我年輕時幾乎天天如此,包括城市裡都是一樣。有些鄉親曾問我有沒有解決過城市裡的不可能犯罪,這些年下來,確實有過一些。誰讓我有時必須因故離開北山鎮呢?要說那其中的第一樁——那個駭人聽聞的案子——還是在波士頓發生的呢,時值一九二八年間,春日行將逝去……」

當時,我和我的護士愛玻同赴波士頓參加一個新英格蘭醫學會議。這是我首次長途駕駛新的坐騎——一輛棕色的帕卡德 敞篷車,它接替了我深愛的皮爾斯·阿洛。儘管道路不比今日的平坦開闊,但我們只花了不到兩小時便順利抵達。帕卡德的表現讓我非常滿意。那天非常溫暖,我把車頂篷放了下來——愛玻特別喜歡這樣。幾年前,我曾帶她前往新布里港參加一個訂婚聚會,她至今仍不時談起當時的興奮勁兒。眼下,我們將車駛向波士頓公園對面的精緻旅館,她的表現和那時如出一轍。身穿制服的看門人快步跑上前來幫我們拿行李。

「先生,您是來本旅館參加醫學大會的?」他問道。

「對。我是來自北山鎮的山姆·霍桑醫生。」

「請直接進門,在櫃檯辦理登記。旅館服務生會替您拿行李的,我去幫您停車。」

我們在大堂遇見的第一個人,是花白頭髮的克雷格·索默塞特博士。他是新英格蘭醫學協會的副主席。

「哎呀,山姆·霍桑!這些年過得如何?農村生活好嗎?」

「棒極了,克雷格,很高興又見到你。這是我的護士愛玻,我帶她來見見世面。我參加那些無聊會議的時候,她可以四處轉轉。」

他瞟了一眼愛玻,後者的臉頓時紅了。克雷格·索默塞特總是保持著新英格蘭的紳士風度:「很高興認識你,愛玻。希望你喜歡這個城市。」

「我有十年沒過波士頓了,」她告訴他,「這兒變化真大呀!」

「如你所言,」索默塞特博士贊同道,「十年前,這棟旅館甚至還沒建呢。若從這裡的高層俯視波士頓公園,視野很是不錯。但是,我要稍稍提醒你——傍晚時,千萬別去對面的公園。最近幾周,我們碰上了一些麻煩。」

「哪方面的?」我猜,這是他故意給愛玻的忠告,「調戲女性的流氓?」

「恐怕還要糟些,」他話語中的輕鬆消失了,「那裡前後有三個人遇害了,全是傍晚時的事情,而且天色尚還明亮。兇手簡直是隱身了。」

「山姆醫生准能逮住那傢伙的,」愛玻說道,「他在北山鎮解決的全都是你聞所未聞的案子,每一個案子聽上去都不可能完成。」

「沒有的事,別亂說,」我抗議道,「我是來這裡開會的,不要節外生枝。」

「我正是要跟你談談會議的事,」索默塞特說道,「我想安排你利用我們後天的正式議程的間隙作個簡短髮言,給我們談談鄉村行醫時遇到的問題。」

「這種大場合……演說?我不太想這樣做,克雷格。」

「但你精通業務。醫學的這一塊領域,大部分會員是一無所知的。」

「容我今晚考慮考慮好了。」

「那些人是怎麼被害的?」愛玻的好奇心燃燒了。

「看上去似是下毒,皮下被注射了某種快速生效的化學物質,」索默塞特說道,「警方不想驚動公眾,但事關毒藥的成分,遂召我充當他們的顧問。」

「我向你保證,在北山鎮時,山姆醫生被藍思警長求助的次數和他出診治療病人的次數一樣多呢。」

「你真讓我感到難堪,愛玻。」

說話間,我填好了登記表格。服務員正等著給我們引路,幫我們前往房間。「晚些時候再見,克雷格。」

電梯里,愛玻抱怨道:「他以為我是你的女人,所以你才帶著我,山姆醫生。」說著,她臉紅了。

「別管他的想法。」愛玻三十有餘,比我大出幾歲,自一九二二年我到北山鎮行醫開始,她就是我的護士。早些年她瘦身成功,卻依舊只是一個相貌平平的農村姑娘。我對她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但和她一同工作,確是件讓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你打算幫他們解決這案子嗎?」

「沒這工夫,我是來參加醫學大會的。」

然而事與願違,當晚八點鐘剛過不久,隱形人就對第四個受害者下手了。

大約八點半的時候,索默塞特博士敲響我的房門。只見他一臉緊張神色:「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山姆。又有人遇害了。」

「又在公園裡?」

「對,就在剛剛穿過馬路的地方!你能跟我下去嗎?」

我微微一嘆:「等我五分鐘吧。」

我們默默穿過馬路,來到公園一隅。那裡正有一具年輕女性的屍體,靠著樹仰面躺著。警察們忙著給現場拍照。一點點降臨的暮色中,閃光粉大放異彩。一個魁梧的探員朝我們走來,看著像是負責人。「索默塞特博士,這就是您的大偵探?」

「這位就是山姆·霍桑,來自北山鎮的一位醫生。他是來波士頓參加醫學會議的。據我所知,他解決了不少看似不可能的犯罪案件,當地婦孺皆知。山姆,這位是達奈爾探長。」

我一看就看出這人和藍思警長不同。他是個大城市的警察,顯然不喜歡別人打斷他的工作,更何況我只是個鄉村醫生。「醫生,你用不用放大鏡?要不要像歇洛克·福爾摩斯那樣趴著找尋線索呀?」

「實話實說吧,我只想回房休息。」

索默塞特博士亦頗不悅:「聽著,探長,把你們目前的成果告訴山姆,這有何壞處?沒準他會有破案的靈感呢。」

「媽的,我們早就竭盡所能了。成果就是四具屍體,兩男兩女。現在這個看起來是本案目前最年輕的受害人。有一個男性被害人是流浪漢,在公園裡行乞;另一個則是年輕律師,當時剛結束加班,正在從辦公室回家的路上;然後是一個中年婦女,傍晚出來閑逛的;最後就是今天這個。」

「全是被毒死的?」

探長點了點頭:「這也是我們要讓索默塞特博士參與本案的原因。我們需要一名醫生供我們諮詢這種毒藥的情況。屍檢結果表明,前三位死者均死於庫拉雷的微量注射,這是一種南美洲的箭毒。該發現尚未向媒體公開。」

「庫拉雷?在波士頓市中心的公園?」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就算是醫學院里,庫拉雷都是很難取得的毒物,一般的醫生甚至沒有接觸這種藥物的機會。

「庫拉雷作用於人體時,幾分鐘內就會生效,使運動肌和呼吸肌麻痹,」索默塞特博士解釋道,「死亡的快慢和中毒者的體形有關。查爾斯·沃特頓 的著作《迷失南美》曾描述過一個實驗,一頭上千磅的公牛從中毒到死亡需要四十五分鐘。」

「關於庫拉雷,你知道的比我詳細多了。」我說。

「所以達奈爾探長把我找來協助破案,」他俯視著年輕女子的屍體,「這是一種極其陰毒的殺人方式,因為不會引發痛楚,所以受害人幾乎沒有警覺。接著會出現重影和吞咽困難。當毒素影響到肺部肌肉時,便會引發窒息。誠然,這是一種無痛苦的死法,但也使受害人失去了求救的機會。」

「毒素如何進入受害人體內?」我問道,「皮下注射針頭?」

達奈爾探長跪在屍體旁邊,翻開死者白色短衫的衣領。只見死者的頸部肌膚上赫然插著一枚帶尾羽的小小飛鏢。「兇器太小了,死者可能根本沒有察覺——就算有感覺,也可能誤認為是昆蟲叮咬。此前的兩次命案里,我們一直沒發現毒鏢——說不定是受害人有感覺,把飛鏢拂到地上去了,就像對待討厭的蚊子那樣而第一宗命案的兇器則嵌在死者的衣服上。」

「兇手是否使用了某種類似飛鏢發射器的工具?」我思索道,「氣槍的有效距離一般都挺長的。」

「南美人用的是六英寸長的吹管。」索默塞特博士說道。

「我無法想像這次的兇手是這樣做的,」我說,「他在公園裡躲不了多久。所有案件都是這個時間發生的?」

「都是傍晚天色尚未全黑時發生的。第二次案件後,我們的巡警數量翻了一倍,而第三次慘劇後,整個公園都安插了便衣。我認為是時候禁止閑散人員接近公園了。」

「我不贊同此舉,」索默塞特持有不同觀點,「那樣的話,兇手只要換個地方或等到公園重新開放就行了。你們要做的是抓住他,而不是把他嚇跑。」

「現場拍攝結束了,」一位警探向達奈爾探長彙報道,「能把屍體挪走了嗎?」

「好,把她帶走吧。」

「錢包里有沒有證明身份的物品?」我問。

「麗塔·克拉斯基,波士頓紀念醫院的護士。遇害時很可能正在上班途中。」

探長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