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語屋宅

「我向各位保證,這次的故事牽扯到一棟真正有鬼魂出沒的房子。」年邁的山姆·霍桑醫生開啟話匣,按慣例自斟一杯,「呃,我要講的故事,這就開始了!那是一九二八年二月里的案子,險些成為我插手的最後一案——無論我用的身份是醫生還是偵探。我想,咱們還是以那位捉鬼者的出場來開篇吧,誰讓故事正是從他抵達北山鎮的那一天開始的呢……」

捉鬼者的名字是薩杜斯·斯隆,我原本覺得這名字的主人肯定是個灰鬍子老教授,戴著厚厚的眼鏡,拄著拐杖。其實不然。他是一個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比我年長不了多少,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請叫我薩德 。」

「那你叫我山姆好了。」說著,我同他握手致意。他個子比我高,瘦得跟柴火棍似的,一小撮鬍鬚——彷彿山羊一般——很好地遮住了瘦削的下巴,這和他那對深邃有神的眼珠相互映襯,予人一種奇怪印象,就好像慈眉善目的撒旦。

「我相信你知道我前來北山鎮的原因,山姆。」

我撓了撓頭,笑道:「唔,這可難說。這周邊確實鬧過鬼,好些年前,有傳言說鎮廣場的露天音樂台有鬼魂出沒,結果卻發現是有人裝神弄鬼。然後,還有……」

「我感興趣的是布萊爾宅邸。」

「哦,沒錯。我早該猜到了。」一份波士頓報紙最近策划了一期周日專版,報道了這棟老房子的故事,報道內容比大多數北山鎮居民知道的還多。

「那屋子會說話,這是真的?而且裡面有個秘密房間,進去的人都沒再出來過?」

「老實說,我從沒去過布萊爾老宅。從我在北山鎮生活開始,那兒就空置著,我只去病人需要我的地方。」

「但你肯定聽到過有關那屋子的傳說吧!」

「在我讀到波士頓報紙的專版之前,那裡對我而言不過是棟空屋。說不定報社的記者有些添油加醋,誇大運用了他的想像。」

聽了我的話,他看上去相當失望,以致我只得補充說道,「不過,確實有居民反映那屋子鬧鬼。有些時候,風吹過的聲響聽來就像是房子在竊竊私語。」

這番話使他再度振作:「當然,我找那記者聊過他寫的故事。據他所說,大部分的信息都是他從曾經居住過北山鎮的波士頓住戶口中取得的。」

「這很有可能。」

「有人提到了你的名字,說你有個愛好,喜歡解決當地發生的案件。」

「這說法不太合適,」我抗議道,「本地發生的事件,任何城鎮都可能發生。我只是偶爾有幸留意到別人忽視的小小線索,故能助藍思警長一臂之力。」

「但你是現在唯一能幫我的人,我需要一個熟悉本地的嚮導。我打算在布萊爾古宅里過一晚,希望你和我同行。」

「捉鬼我可不是行家,」我說道,「它們又不看病。」

正說話間,護士愛玻拿著早晨剛剛送達的信件走了進來。她先朝薩德·斯隆禮貌性地一笑,繼而對我說道:「山姆醫生,安德魯斯太太來電話了,她兒子比利從乾草垛上摔下來,把腿傷了。」

「告訴她,我馬上過去。」說罷,我笑著對薩德道,「你不妨跟我一同去吧,見識一下鄉村醫生的執業水平?安德魯斯太太的住所就在布萊爾老宅那條路的前方不遠之處。」

他跟著我出了門,鑽進我的黃色皮爾斯·阿洛小轎車。

「鄉村醫生開的車還真不賴。」

「那是我父母送給我的畢業禮物,都七年了。現在雖然有點舊,但跑起來還好。」

我沿著北方公路駕駛,到達了安德魯斯家。安德魯斯太太迎了出來,火燒火燎的心情一覽無遺:「山姆醫生,您能過來,我真是太高興了。比利剛好摔在一柄乾草叉上!流了好多血!」

「別急,安德魯斯太太。帶我去看看您孩子。」

她領我們穿過穀倉旁的空地,二月的殘雪散落地面,我能理解她憂心忡忡的原因。她丈夫曾是一名節日集市的攤販,去年因心臟病去世了,因此,經營農場和照料家畜的活兒就落到二十三歲的比利肩上。唯一具有勞動能力的男人身受重傷,對農場的未來自是致命打擊。

比利躺在穀倉的地板上,左腿緊緊纏著一圈簡陋的止血帶。沾血的工裝褲從傷口處被撕去了一個口子,傷口血肉模糊,小腿肚子被乾草叉完全穿過。

「不算太糟,」我稍行檢查之後,安慰道,「適當流流血,對傷口的清潔是有益的。」

比利·安德魯斯緊咬牙關,勉力說道:「我用叉子把乾草撥下來喂牛,卻一腳踩空,摔了下來。該死的草叉在我腿上刺了個透明窟窿。」

「這不算最糟糕。」說話間,我想起薩德·斯隆一直站在穀倉門口,遂向比利和安德魯斯太太介紹了這位來客。他對那兩人點頭致意,眼睛卻依然緊盯著我,顯然是對我的醫術興趣濃厚。

「現在我打算給你用點止痛劑,」我告訴比利,「再將你腿上的這個窟窿縫合。」我用消毒藥水做了清創,接著開始動手縫合。完成這些工作前,沒必要把比利轉移到屋裡,而比利對穀倉地板亦顯得甘之如飴。

為了打破工作時沉默的尷尬,我開口說道:「斯隆先生是一位捉鬼者。他此行的目標是要去布萊爾老宅一探。」

「哦,那裡沒有鬼呀!」安德魯斯太太擺著手嚷嚷道,「只有鬼故事。」

薩德·斯隆的視線越過田野,凝望著半英里外的一處建築。

「是不是那棟房子?」他問。

「沒錯,」我答道,「我馬上就帶你過去,先讓我打理好比利的傷口吧。」

捉鬼者再次向安德魯斯太太提問:「你是說你從未注意到那房子有何怪異之處?午夜間奇怪的燈光、無法解釋的響動,這些事情都沒有?據說,有人曾聽見這房子的竊竊私語。」

「那不是我說的,它只是棟普通房子。比利還是個孩子時,常在那附近玩耍。比利,你有沒有聽過布萊爾老宅講悄悄話呀?」

比利稍稍調整了卧在穀倉地板上的姿勢,我剛才完成了對傷口的治療。「從沒聽到過,除了有一次我發現若干流浪漢在裡面住著。那可不是悄悄話這麼簡單,他們攆著我過了好幾片田地。」

「加把勁,」說著,我幫他站了起來,「只要別讓傷腿用力,你很快就會痊癒的。我們這就把你弄回房間里去。」我走在他的左邊,用胳膊攙著一瘸一拐的他。來到房間里,我們將他安置在床上,我告訴他傷腳要避免亂動。「走路的話,會疼幾天的,但並非大礙。你很快就能康復了。」

安德魯斯太太目送我們離開:「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山姆醫生,您來得太及時了。」

「這是我作為北山鎮醫生的責任。」

「我該付您多少診療費用?」

「別太當回事。愛玻會把賬單送過來的,你方便時再付吧。」回到車上,我們沿著顛簸不平的土路駛向布萊爾老宅。薩德說道:「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鄉村醫生只在書里出現。」

「像我這樣的人多了去了。」

盛夏之時,通往布萊爾老宅的車道上一度雜草茂盛,如今則因清掃道路的積雪而顯得凌亂、泥濘。這路況讓我斷然將車停到路邊,領著他步行前往宅邸。

雖然屹立了七十餘年,但哪怕是走到近處來看,這宅邸依然維護得相當不錯。緊閉的窗扉說明其無人問津,上面的灰漆早就褪色,卻並無剝落之跡。

「我覺得我們進不去。」我說道。

他沖我狡黠一笑:「只要鎖沒壞就進得去。我從波士頓的房產公司那兒弄了把鑰匙,這棟房子列在他們名下。」

「如此說來,你是真打算在這兒過夜了?」

「那當然了。」

事到如今,我尚未完全相信他的說辭:「若這房子掛牌出售,不就說明布萊爾家族的最後一位繼承人也不在人世了?」

「有些外甥還在,但他們想把這屋子處理掉。」他將鑰匙插入鎖眼,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門。我隨著他走進黑漆漆的房內。

「我建議咱們開幾扇窗子讓陽光進來。這裡一直沒供電。」

薩德·斯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電筒:「我寧願用這傢伙。你看,這兒有好多蠟燭,足夠我們用了。陽光可不是喚醒鬼魂的媒質。」

大部分的傢具很久前就從房子里被挪走了,所以看到殘留的一小部分時,我感到很驚奇。客廳里有個破爛不堪、被蛾子啃過的扶手椅,巨大而古老的壁爐旁立著一個空空如也的柜子。疑似餐廳的房間里擱著兩個直背椅。我們從廚房一隅發現一枚燃盡蠟燭的殘骸,還有一個空瓶子,裡面沒準裝過禁售的威士忌。

「我看比利·安德魯斯那個流浪漢的說法是真的。」我說。

「不過,沒有新的痕迹。這可能是好多年前遺留下的東西。」

我們開始新的探索,穿過底層的其他房間,偶爾看到一些未被帶走的傢具。藉助斯隆的電筒和從樓上一些未關的窗戶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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