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小旅舍謎案

「啊,請進,」山姆·霍桑醫生說道,一面把門拉開。「你來得正是時候。可以——呃——來點喝的,聽個故事。我想我答應過你這回要講關於一家老鄉村小旅舍的事,那裡有個戴面具的強盜,結果很可能是個幽靈。那是一九二六年夏初的事,『泥鰍』的案子剛過不久,那時候懷德海和柯瑞之間的冤讎還沒了結,你一定記得他們在傑夫·懷德海的農場上搞了次決鬥,而北山鎮兩家雜貨店之一的老闆尤士塔斯·柯瑞腿上挨了一槍……」

尤士塔斯由菲力克市的醫院出院之後(山姆醫生繼續說道),我大約一個禮拜去替他檢查一次。他大腿上的槍傷癒合得很好,不過還是可能有二次感染。

我剛從尤士塔斯那裡出診回來,我的護士愛玻就在診所門口給我傳了個口訊。「藍思警長打了電話來,他要你趕到渡船屋去。說是那裡有人被槍打了。」

「謝了,愛玻,」我說著轉身就向等著的響箭敞篷車走去。看來今天是個忙碌的日子。

渡船屋是北山鎮最像一間真正鄉村小旅舍的地方,坐落在郵政路上,正好是以前過蛇溪的渡船頭那裡。渡船當然晚上是不開的,要過河的商旅以前都會到小旅舍打尖,解決食宿問題,到早上再繼續他們的旅程。渡船屋建於一八零二年,一直留存到二十世紀,雖然蛇溪現在比以前窄得多了,而且老早就建了一道橋來取代渡船。

經營小旅舍的老闆是威廉·史托克,他是個退休的律師,五年前和他太太一起搬到北山鎮來。我到鎮上來的第一個冬天,史托克的太太因為流行性感冒過世,引起了一陣恐慌,大家擔心會像一九一九年那樣的傳染病大流行。好在除了幾個獨立的個案之外,並沒有大礙。史托克是一個六十多歲卻仍然活力充沛的男人,他把太太葬在小旅舍後面,繼續開業。

這一天,六月里一個陽光普照的禮拜一,成廉·史托克卻一點活力也沒有了。我到了小旅舍,把我的敞篷車停在警長的車後面,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史托克的屍體趴在靠近前面櫃檯的地毯上。並沒有流多少血。

「什麼時候出的事?」我問藍思警長。

「大概有兩個鐘頭了,我一直在找你。」

「你不需要我,這個人已經死了。」

「這話可一點不錯!」警長說著,用一張床單把屍體再蓋起來,「近距離一槍把胸口給打穿了。」

我朝右手邊的餐廳里看了一眼,認出在小旅舍站櫃檯的職員——小個子的班尼·費爾茲,正拱著背在喝一杯走私來的威士忌。房間里還有別的人,可是我認不得他們是誰。「出了什麼事?」我問道。

藍思警長把他的褲子往越來越大的肚子上面拉了拉。「班尼正在把周末的賬清一清,準備去銀行的時候,從前門進來一個強盜,班尼說他穿了一件帶穗子的皮夾克,拿了一把老式的西部左輪手槍,還像土匪或是攔路打劫的強盜一樣戴了個黑色的面具。」

我聽了這話哼了一聲。「班尼想必是喝多了。」

「反正,原先在樓上的史托克卻在這個節骨眼下來了,那個強盜看了一眼,一槍就打穿了他的胸口,然後強盜聽到前面路上有人聲。就趕緊由走廊往後門逃走了。」

走廊是在通二樓的樓梯下面,以前走廊里有門通到廚房和一間後面的睡房,可是這幾扇門老早就封住,在外麵糊上牆紙了。現在那條走廊哪裡也到不了,只通到後門,後門外面是一塊鋪了碎石子的停車場,可以停三四部汽車。

我回頭看了一眼櫃檯上,有一大疊鈔票還放在那裡。「他沒拿錢就跑了?」

「沒拿錢,可也沒跑掉。」

「你逮到他了?」

藍思警長有點得意地點了點頭。「班尼說那個兇手從長走廊跑過去了,你自己也看得到那隻通到後門,問題是,那扇門是從裡面閂著的。沒人可以跑出去之後,還能那樣閂著。」

「什麼意思?」

「我是說班尼根本是在騙人,我要以謀殺威廉·史托克的罪名把他抓起來。」

我走進房間到班尼坐著的那張桌子邊,拉開他對面的椅子。「你覺得怎麼樣?班尼?」

他像個落入陷阱的動物似的抬頭看了我一眼。「不好,山姆醫生,我可不是天天讓人說我是兇手的。」

「跟我說下經過的情形,好不好?從你今早上班開始的每一件事都說。」

「就像我跟警長說的,那個蒙面人——」

「所有的事,從頭說起。」

班尼嘆了口氣,重新開始。「哎,你知道我們這裡的生意沒以前那麼好了,尤其是頒了禁酒令什麼之後。可是我們通常樓上會有一兩個房間住著客人,而在周末的時候,餐廳生意還很不錯。史托克住在樓上——他老婆死了之後,就一個人住——女僕亞當斯太太也住在樓上,我自己住在蛇溪那邊,過橋就到了。反正,每個禮拜一早上八點鐘,我來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保險箱,把周末賣餐的收入加總,有時候像這樣的夏天收入可多了,還有人大老遠從波士頓開車過來——」

「有多好?」我問道。

「這個周末超過了五百塊。」

「現在樓上有多少客人住?」

「只有一位——一個史密斯先生。」

「所以在搶案——或者說是搶劫未遂的案子——發生的時候,這個小旅舍里只有你和史托克先生。再加上樓上的亞當斯太太和這位史密斯先生了?」

「沒錯,廚房裡幫忙的人在禮拜一都要到下午很晚才進來。」他的眼光轉到旁邊的桌子上。「在那之前,如果我們要吃什麼的話,亞當斯太太會做給我們吃。」

我隨著他的眼光看過去,看到一個相貌有點像男人的高大女子,她正在喝茶,一邊和警長的一名手下說話。

「繼續說你的故事,」我說。

「呃,我正在數錢,前門突然撞開了,那個蒙面人走了進來,他的打扮就像一般的強盜——帶穗子的皮夾克,黑色面具,西部帽子,還有一支左輪手槍。」

「他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中等身高,也許比我高一點,有一把大鬍子露在面具下,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哦——下巴也有一點鬍鬚。可能是假的。」

「胖?還是瘦?」

他一聳肩。「中等。」

「繼續說下去。」

「他拿槍對著我,指了指錢,」班尼抖瑟著又喝了一小口威士忌,「我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沒說話?」

「沒有。」

「奇怪。藍思警長說史托克就在這時候走下樓來,是什麼驚動了他呢?」

「我猜他是聽到了我說話,問那個傢伙要幹什麼。反正,那個強盜一看到史托克,就轉身對他胸口開了一槍,我躲進櫃檯後面,然後兇手馬上就聽到外面有說話的聲音,是兩個送貨的把這個禮拜要用的肉送來了。」

「他們有沒有看到兇手?」

班尼搖了搖頭。「要是他們看到了的話,我就不會像現在這麼慘了。他轉過身從走廊直奔後門。」

「你確實看到或是聽到他出去嗎?」

「呃,沒有——可是他一定出去了。我大聲對那兩個送肉來的人大叫說,有人開槍打死人了,然後我也朝走廓跑過去。可是他已經不見了,所以我們全跑到外面去。根本找不到他的蹤影,我們猜他一定躲進溪邊那一帶樹林子里去了。」

「有沒有看到腳印呢?」我問道。

「沒有,可是外面全是碎石子,最近又都沒下雨。我們想也不會有腳印留下吧。」

「所以你就打電話給警長了?」

「對。他不到十分鐘就到了這裡,四下好好地查了一遍。我沒那麼細看後門,所以他說後門是從裡面閂上的時候,我跟別人一樣都嚇了一跳。」

「後門通常都是閂上的嗎?」

「只有晚上才閂上。史托克通常早上第一件事就是開後門,所以我以為那裡是開著的。他想必是在被槍殺之前還沒來得及開門。」

「所以警長認為是你乾的。」

「對呀!他說那蒙面的強盜能去哪裡,他說得很對——沒地方可去!」

「我們去看看那條走廊。」

屍體已經移走了,藍思警長正在外面監督他們把屍體運到本鎮那輛參加過世界大戰的老軍用救護車改裝的救護車上。我朝外看了警長一眼,然後帶頭走下後走廊,那條走廊大約三呎寬,有二十呎長,只有最底端有一扇木門。

就像費爾茲說的,在這頭的櫃檯後面不可能看到那扇門,走廊的牆上貼著褪了色的花壁紙,靠天花板的地方有幾處水漬,地上鋪著一長條完整的棕色油氈,很清楚地排除了有地板暗門的可能。

不過我還是檢查了下地板,也用指節在牆上敲敲打打,靠近最底端時,我聽到兩邊牆裡都發出空洞的聲音。「這是什麼?」

「右邊本來有扇門通廚房,左邊是通到一間睡房,現在已經改成貯藏室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