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務員專用車謎案

「Caboose!(運務員專用車)」山姆·霍桑醫生大聲地說,「這是個很棒的字眼,現在我們都很少聽到了。那個字眼很重要的時候正是火車很重要的那個年頭——至少是比現在重要得多了。我先給你杯子斟上……一點——呃——喝的……讓你在椅子上坐舒服了,我來跟你說一個我在一九二五年春天搭火車的故事,還有那件不可能的竊案——還有不可能的謀殺案——全都發生在那節上了鎖的運務員專用車廂里……」

那年春天漲大水,沖斷了北山鎮和西邊各鎮之間大部分的小路,這就是我當初為什麼不得不坐火車去包格維里的原因。我不是很喜歡坐火車旅行,可是我的響箭型敞篷車沒法橫渡漲了水的溪流,所以我別無選擇。在包格維里的那位醫生,過去曾經幫過我很多忙,因為他要和他的太太乘坐「毛利塔尼亞號」到歐洲去玩一趟,以慶祝他們結婚二十五周年,所以請我去照顧一下他的病人。他們坐的那艘船在去年打破了橫渡大西洋的紀錄,從美國的安布羅斯燈塔航到法國的瑟堡,只花了五天一小時四十九分鐘。在一九二五年,乘坐「毛利塔尼亞號」可說是豪華旅遊的頂級享受。

至於我呢,就只能坐火車到包格維里了。

為了要及時趕上早診,必須從北山鎮搭夜車過去。雖然這趟路開車過去不用兩個鐘點,可是波士頓西部鐵路公司繞來繞去的路線,卻因為要運當天早上的牛奶和報紙而停靠每個小村小站,使得時間要花到兩倍以上。不過列車上有一節卧鋪車廂,所以我還可以睡幾個鐘點。在當年那個時候,做醫生的常常用一盞燈籠就可以攔下本來不在那站停車的火車——到達目的地時火車會慢到時速只有五哩,讓你跳下車去。我只做過一回這種事,結果跌落在碎石子上。把手刮破了皮。痛了好幾個禮拜。

我動身的那天晚上,愛玻幫我收拾了一個過夜的包包,等在診所門口,熱切得像一隻老母雞。「你要小心了,山姆醫生,記得上一回吧——不能再從行駛中的火車往下跳。」

「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我向她保證道。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替我買一點他們做的好楓糖漿回來。」

「現在正是每年的生產期,我會看看能怎麼買。」我提起過夜用的包包,覺得她收拾的衣物足夠用一個禮拜。「我其實用不了這麼多東西,愛玻,我只要拿幾件塞進我的醫藥包里,輕便一點。」

離半夜那班車的開車時間還有一個鐘點,所以我到了鎮上的小吃店,趁他們還沒打烊之前吃一客三明治,配上一小杯走私來的威士忌,然後來到車站。

「你今晚要出遠門嗎,山姆醫生?」站長問道。

「只到包格維里。去給那位到歐洲旅遊的醫生代班。」

「我們都該去歐洲玩玩的,」他緊張地看了看他那隻大懷錶,「希望那老火車今天能難得地早點到。」

「有什麼問題嗎?」

「有一批特別託運的貴重物品要上車。」

「貴重物品——上這部老火車?怎麼回事?」

「我們大部分的客車都沒有運務員專用車,這列車就有,因為其中還帶了幾節貨車車廂。運務員專用車是發餉人員的車廂,窗子上裝了鐵條,裡面還有個很好的保險箱。」他四下看了看,放低了聲音:「他們要把格蘭伍斯家的珠寶送到波士頓去估價拍賣。」

「那可值不少錢呢!」去年的寒冬,老格蘭伍斯夫人因為肺炎過世,留下她嫁給本州一位工業巨子四十年來所購置的珠寶,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你是說他們不用警衛就這麼運送到波士頓去嗎?」

「那個家族聘用的律師要陪著一起去,他大概馬上就要到了。」

「可是,那畢竟是很長一條路,火車要明早十點左右才到得了波士頓,因為一路上每個小村子都要停,我的天,火車是往西開的,你們要把貨運到東邊!」

站長點了點頭。「我曉得,可是這是唯一有保險箱的火車,你知道。帕爾森——就是那個律師——不放心由他自己帶著那些珠寶,他要把珠寶鎖起來,以防火車大盜搶劫。」

我對這個想法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以為他們會騎著馬,攔下火車嗎?」

「為了二十幾萬。更怪的事都有人做。」

我輕輕地吹了聲口哨。「值那麼多?」

「帕爾森跟我說的。」他看了一眼突然打開的門,他的緊張不安也傳到了我的身上,我幾乎以為會看到一個蒙面人,揮舞著一支槍。可是進來的只是那個瘦小的律師賈士伯·帕爾森,我在鎮上偶爾會見到他。

「這個人是誰?」帕爾森問道,像我們剛才一樣緊張。然後,等他的眼睛適應了這裡的光線之後。他說:「哦,原來是霍桑醫生,是吧?你今晚要搭火車出遠門嗎,醫生?」

「只到包格維里,去看幾個病人,我希望能有個卧鋪,睡一兩個鐘頭。」

「我是要到波士頓去,」帕爾森說。「要繞遠路。」然後,向站長問道:「你拿到保險箱了嗎?」

「就在這裡——真慶幸能脫手了!」

從遠處鐵軌上傳來火車汽笛的鳴聲。「車來了,」我說。

那小個子律師從上裝口袋裡抽出一支小小的左輪手槍。「我是絕不冒險的,不等到這批貨運到波士頓離了我的手,我是不會放心休息的。」他看了看我。突然想到個主意而興奮起來。「霍桑醫生,要是你願意的話,可以幫幫忙。這個保險箱放不進火車上的保險箱里,所以我必須把裡面的東西轉放進去,我希望你來當個見證人。」

「樂於從命。」

這時一盞亮著的車頭燈從鐵道那頭出現,夜行列車在一陣轟隆聲和排放水蒸氣的滋滋聲中開進了北山鎮火車站。我感受到在那個時代每個人見到火車進站都會有的興奮——覺得自己因為那龐然巨物般的鋼鐵怪獸,冒著煙活生生矗立在面前而突然變得好矮小。

我們很快地走向列車尾端。帕爾森和站長兩人抬著那個保險箱。那位律師的另外一隻手仍然緊握著手槍,像個現代威爾斯·法戈公司的司機,我忍不住為這種通俗劇似的場面而暗自竊笑。

到了那節漆成紅色的運務員專用車時,迎接我們的是一個晃著燈籠的車掌,他是個德國人,名字叫佛瑞茲·舒密特,他說起英語來德國腔很重:「呀,吾正在等你們,先把保險箱放下,吾來開這個保險箱。」他那很年輕的金髮藍眼面貌頗出乎我的意料。

我跟著他們走上階梯到了運務員專用車的門口,站在連接卧鋪車廂的小平台上,車掌用相當誇張的動作打開門鎖。讓我有時間仔細看看那扇門。門很厚,緊緊地密合在門框里,在齊胸的高處有一個小小的四方形窗口,窗口像銀行出納員的窗口一樣裝了鐵條,還有一面玻璃。

「他們用這節車來發薪水,」舒密特用濃重的口音解釋道,「車開到他們修鐵路的地方,當場從這裡付錢,呀,這很保險。」

在我看來,那個保險箱真的非常堅固,用厚鋼板做的,拴緊在運務員專用車的車廂地板上,在那個黑黑的地方,看來是最結實的一樣東西。車掌把保險箱的門打開來給我們檢查,然後讓帕爾森把珠寶拿出來。

就在這時候,火車突然往前一衝,使我們失去了平衡。然後車子向前慢慢開行。我由骯髒的小窗口望出去,看到站長正揮著燈籠。我們上路了。

「拿著這張清單,」帕爾森說著把一張文件塞給我,「在我把珠寶交給車掌的時候,一件件點過。」他打開了保險箱,由裡面拿出一個外包絲絨的扁平珠寶盒。打開蓋子來讓我檢查。「翡翠項鏈一條。」

我瞠目結舌地望著那件綠色和金色的首飾,幾乎忘了在清單上做記號。一個鄉下醫生平常是看不到像這樣的財寶的!接下來的更驚人——鑽石和紅寶石,全都鑲在極其華美的座子上,像是女王戴的。全部一共九件,一件比一件好看。我懷疑他估計值二十五萬會不會太偏低了。

「全部都在,」在最後一件也放進保險箱里,鋼鐵制的箱門關上之後,我證實道。車掌把暗碼盤一轉,試了下門把手,確定鎖好了。

「這裡整夜都有人在嗎?」賈士伯·帕爾森要弄清楚。

舒密特朝一張小床指了指。「吾會睡這裡,很安全的。勿用擔心。」

帕爾森把那個空的保險箱放在地板上,我們走了出去,穿過搖晃的平台到卧鋪車廂去。我們聽到在我們身後車掌由裡面把運務員專用車的門閂上鎖好。我由那扇裝了鐵條的小窗可以看到他的臉,看來只有那麼一點邪惡。

到了卧鋪車廂里,我們見到一個抽著彎彎長煙斗的車掌來收錢。這個車掌和舒密特不一樣,一看就是美國人,不過有那麼一點愛爾蘭血統。「自己找你們的卧鋪,各位,把你的票給我剪一下,我姓奧白萊安,我是不吃醉鬼或是找麻煩的那一套的,我們到這兒來是睡覺來的,誰要亂吵亂鬧,就會發現自己不在車上,在鐵路邊!」

「我是山姆·霍桑醫生,你能不能在到包格維里前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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