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流源

過了長良川後,馬上感到到了郊區一樣。

去年3月那個在被傳喚到少年科之前在家裡的倉庫里懸樑自盡的女中學生山根瑞枝的家,位於岐阜市最北部的邊緣上,是長良川和山腳下之間的一塊平原地帶。

朱子下了出租汽車,看到自己要去的人家正好在一片田地之前,門前種有桑樹,一派農家風貌的樣子。實際上,瑞枝從8歲就寄住在叔叔家。她的叔叔在名古屋的一家公司工作,只有嬸嬸住在這裡做農活。

她看了看錶,這會兒是下午3點半。山根的家靜悄悄的,好像只有她的嬸嬸在。這位婦女看了朱子的名片後,瞪大了眼睛把朱子上上下下地打量個夠,然後才把她讓進屋裡。

看上去山根瑞枝的這位嬸嬸50多歲,面部表情有點兒僵硬。房間是地地道道的農家建築,在屋裡就可以看到木架結構的天花板。在朱子所坐的位置處,一眼就看到了佛龕。在佛龕的旁邊,放著一小盒蠟燭和一個插香用的香爐,稍後一點放了一張小型的照片鏡框。朱子稍稍地看了一下,上面是一個10歲左右的小女孩和把手放在她肩頭的、身穿西服的男青年。朱子面對山根瑞枝的嬸嬸,稍稍考慮了一下,便對她講了起來:

今年12月9日,在名古屋發生了一件一家快餐廳老闆被害案件,經過調查,認為此事與前年和去年在岐阜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有關。但是,瑞枝的嬸嬸沒有什麼反應,似乎認為那些事與己無關。

「……當時,警方對她的事進行了多方面的調查,不過……發現了她在名古屋的朋友這條線索。她一回來晚了就說去同學家了,但從來都在8點以前回來,所以我也沒有怎麼懷疑。想起來,她在臨死前好像是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不過,我想她都上中學了,又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說多了不合適……」

她還對朱子說,她從未從瑞枝的口中聽說過中尾弘吉和富士田悅夫這兩個人名。

「那麼,您記不記得有一個叫奧平誠次的名字?」朱子又問道。

聽到這句問話,瑞枝的嬸嬸慢慢把目光從膝上抬了起來——

「今年18歲,是名古屋一家汽車修理廠的工人。今年春天剛畢業的高中生……」朱子又補充了一句。

「不、不知道,不過……瑞枝死後,我在整理她的抽屜時,好像見過一個筆記本上有這個名字,像是一本日記……」

「奧平誠次的筆記本在瑞枝的抽屜里?!」

「嗯……對,就是叫奧平誠次……和瑞枝的本子在一塊兒……」

「請您找找吧!」朱子懇求道,「瑞枝自己有日記嗎?」

「這我倒沒有見過。不過好像有時她在記日記什麼的……」

瑞枝的遺物里有奧平誠次的日記,而沒有發現瑞枝自己的日記。朱子聽到這些,馬上聯想到「日記交換」。在當前的青春期少女中,風行一種交換日記的習氣。初中二年級的瑞枝會不會是在來名古屋玩兒時和當時高中二年級的奧平誠次認識了,然後兩個人的交往不斷密切,到達了可以交換日記這個程度?……也許奧平從她的日記里知道了瑞枝賣淫的事情!

「如果奧平誠次的日記放在瑞枝這裡,那麼她就可以知道奧平的許多事情。」

「啊……那我可是在瑞枝死後看到的那本日記本呀……」瑞枝的嬸嬸一邊擺弄著膝蓋上的手指一邊歪著頭想了想又說道,「也許我沒有發現她幹了什麼壞事……可她不是一塊糖就可以哄騙了的小孩子呀!我們不是一家人,可有事兒她還是會對我說的呀!……她還有哥哥,也不能說一點兒幸福也沒有……」

「她就是兄妹二人嗎?」

「是的。她有一個哥哥,光這一點就夠讓她榮耀的了。她哥哥還對我說過,一旦自己成了家,就把妹妹接走呢……這也太……」

「她哥哥也在名古屋?」

朱子這一問,她竟然意外地看了朱子一眼:「不,她哥哥早死了。瑞枝自殺的當天夜裡……」

「啊!……同一天?」

「他接到了通知便馬上返回岐阜,結果半路上發生了事故……」

朱子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兩個人的家位於美濃市的西郡部,也算是半個農家吧。雙親相繼去世後,瑞枝8歲便由叔叔收養了。當時,她的哥哥貞一正在上大學二年級,兄妹的年齡相差一輪,原因是中間還有一個男孩子小時候就死了。

貞一變賣了土地,用這筆錢上到大學畢業,然後在東京的一家商社工作,不久就分配到名古屋的分公司里,做化學成品銷售工作。他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里,但休息日常常回岐阜去看望妹妹。瑞枝也十分羨慕這個大學畢業、在大公司里工作的哥哥。

去年3月上旬的一個下著小雪的日子,晚上8點有人發現瑞枝上弔死在了家裡的倉庫里。夜裡9點,這個消息才通知到名古屋的貞一。當時貞一正在市郊出差。

貞一連夜趕往岐阜。由於天下著小雪,路面極滑。他開著自己的車來到名(古屋)岐(阜)與21號國道相連的岔路口後駛向岐阜市區。就在他要進入市區而通過一個火車路口時,由於剎不住車,火車將他的車撞翻,他在送往醫院的途中不幸死亡……

朱子聽完這一段經過後,情不自禁地再次看了一眼佛龕旁邊的照片。這時她才明白了照片上這兩個人是誰。過了一會兒之後,朱子又問道:「您知道一個叫北澤昌代的人嗎?」

「啊……北澤小姐是貞一的未婚妻呀!好像是在公司業務工作中認識的。雖然沒聽貞一說哪天正式結婚,可聽說他倆人的關係已經定下來了。在貞一死前,那個人還來過好幾次呢。她都把瑞枝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了……是個很漂亮、很懂事的姑娘呢!怎麼會問起她?」

朱子一下子語塞了。她感到胸中陣陣刺痛。也許臨來時的那種某種預感的緊張就是這個原因了吧?

朱子離開山根家後,向散在著住宅的長良川岸邊走去。不一會兒,她來到了長良川岸邊。金華山就聳立在河的對岸。山頂上可以看到岐阜城的天守閣,但已成了一個小小的白點。寬闊的長良川河水,清澈透底,緩緩地向市中心流過去。山河的全景都籠罩在一派隆冬的霧靄之中。剛才走過的長良大橋上,已亮起了盞盞明燈。

朱子從一條土道走上了河堤,漫步在塊塊堤石上。在春暖花開的季節,河面上常常泛舟而過,而現在岸兩邊連一輛汽車都看不到,只有寒風和她作伴。北澤昌代有一個戀人,而他一年前死於非命。從那以後,她一直孤獨而行……朱子有點兒理解昌代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了。

「岐阜,我不太喜歡那個地方!」

朱子又回憶起昌代說過的這句話。山根瑞枝的自殺,奪走了她的全部希望!雖然還不知道昌代與奧平是什麼關係,但朱子堅信6月份中尾弘吉之死,不能說是一件偶然的「過失殺人」!而且,朱子對於昌代是富士田的秘密情人一說,也有了一點點新的發現,富士田之死也不能說與她無關。然而,昌代有「不在現場證明」。

富士田悅夫的死亡時間是12月9日上午9點至10點之間,而這時昌代確實在伏見的公司里。難道昌代的「不在現場證明」無法推翻嗎?——朱子打算對這一疑問進行挑戰。不過,她突然感到心情好像被什麼東西牽扯著似地,無法集中精力去思考這一問題。也許昨天夜裡鄉原的話還在影響著自己吧?

真苗現在還處於病危之中嗎?在朱子的腦海里,漸漸地浮現出鄉原站在病床邊,緊緊地握著妻子的手的情景……

過了一會兒,朱子才從纏綿的思緒中恢複過來。她上了堤岸邊的一個斜坡,朝面對河對岸的金華山的一家飯店走去。朱子在飯店裡給名古屋的中央署打了一個電話,她找到了有恆警部補,簡單介紹了一下這邊的情況,並請求他儘可能詳細地把北澤昌代在案發當天上午的行蹤再查一遍。

於是,有恆對她說,關於這一點,他一大早就給檢察廳打電話,但沒有找到朱子,因為他又發現了案發當天昌代的新線索。

「昌代的確在案發當天的上午一直呆在了辦公室,不過,12點時,她謝絕了公司里另一位小姐請她吃飯的邀請,自己一個人出去了,大約1小時後才回來。」

「什麼,中午12點到1點鐘她一個人單獨行動?」朱子有點驚喜。

「對。還有一件事,富士田因感冒去看了病的那家宮口醫院,11月初的時候,昌代也因感冒在那家醫院看過病。不過,也許是因為她住的地方離那兒近才去的,不一定是有意的吧?」

新的發現就這些——

放下電話後,朱子一個人來到人員稀少的大廳一角,坐了下來。她透過玻璃向夜色朦朧的河上望去,似乎可以看到河水的波紋。她取出從瑞枝的嬸嬸那兒借來的奧平誠次的日記本,看了起來。當時她接過來時隨手翻了一下,覺得內容好像是去年1月至2月的學校生活和打工的體會:

——誰說什麼,坐在座位上的時候的那種麻酥酥的感覺,打開油門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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