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質

從事件調查的一開始,豐松久仁子的嫌疑就十分重大。

其理由之一:久仁子於12月2日夜裡到過奧平誠次的宿舍,並從奧平誠次的口中得知祥子是在富士田的教唆下進行賣淫活動的。奧平說明了致使祥子懷孕的不止一個男人。

從失去了愛女的久仁子的立場來看,她會把富士田當成殺害女兒的元兇。案發的前一天,即12月8日下午4點左右,為了核實事實真相,久仁子去了「珊瑚」快餐廳,見到了富士田。不僅那兩名服務員證明了這一點,久仁子本人也不否認。

但是,關於她隨富士田上了店子的二樓,並談了些什麼,久仁子並沒有交待。但警方基本上認定兩人談到了關於祥子賣淫的事情,而且極有可能是富士田承認了久仁子對他的指控和懷疑。所以,服務員看出兩個人先在店裡談話時很不投機,很不愉快,而且在富士田下樓後表情也很陰沉。也許是在那個時候,久仁子對富士田萌發了殺意。

理由之二:久仁子不具備富士田死亡時的「不在現場證明」。12月9日上午9點至10點鐘,久仁子說自己是「一個人在家」。一般說來,在送走丈夫和孩子後,家庭主婦多半是一個人在家,可久仁子也沒有證人證明她沒有去「珊瑚」快餐廳。

另外第三,久仁子給人的總體印象是一個兇犯的樣子。如果說提出祥子的事情她就會陷入一種神經錯亂的哭泣之中的情緒是正常的話,那麼她出現的卻是一種偏執的古怪情緒就違反了常理。總體來說,是一種「想不通」的樣子。因為女兒被人拉入陷阱,最後導致死亡,這種「想不通」的人常常會做出偏激的傷害行為,雖然這種案情常常會引發人們的同情心。

儘管如此,搜查總部在對她調查後的第一天還是讓她回家了。因為儘管有這種證據,但還沒有物證,本人也否定自己進行了投毒殺人,而且也不必擔心她會逃走,千鳥檢察官也提出了暫緩提出逮捕令的申請。因為僅有判斷證據,法院是不會受理的。但當天在久仁子用過的茶杯上提取了她的指紋,正好用來與富士田房間西窗下方水溝里找到的鑰匙和一隻藍色的圓珠筆上的指紋進行對比。掉在水溝里的鑰匙上,由於水的浸泡,幾乎無法查找指紋了,但從那隻圓珠筆筆桿上卻找到了指紋,其指紋與茶杯上的指紋是一致的。

第二天,再次把久仁子傳喚了來。在追查這隻圓珠筆的所屬問題後,久仁子不得不承認了是她投毒殺死了富士田。

「12月9日上午9點30分左右,我沒有到快餐廳的店堂,而是直接通過店堂後面的樓梯上了樓,找到了富士田。我敲開了門,說還要繼續說一下昨天的事情,他便勉勉強強同意了,並讓我進了屋。這時,我正好看到他要吃感冒藥,水已經倒好了,放在了桌子上,於是我乘他去床邊找睡衣腰帶的空隙,把氰化物倒進了他的杯子裡面……」

在警方的供詞書上,這樣記錄著久仁子的供詞。

開始,久仁子不講氰化物的來源,後來,當搜查人員查到久仁子住在熱田區的嬸子家附近有一家提煉氰化物的工廠時,她才承認了12月8日第一次見到富士田後便萌發了殺死他為女兒報仇的念頭,便順路到那家工廠偷了氰化物的事實。

兩天後,豐松久仁子因殺人嫌疑罪被逮捕並被送到了檢察廳。

然而,久仁子在地方檢察院的千鳥朱子進行調查時,卻全部推翻了在警方那裡坦白的供詞。在朱子看來,久仁子的供詞書上記錄的口供一點兒沒有她神志錯亂的跡象。8月底,在名古屋站前的地下商業廳,中央署少年管教組的大野曾管教了奧平誠次和豐松祥子。當時朱子剛好從東京回來,看到了那個情形。久仁子那有些浮腫的眼瞼,和當時祥子的是多麼地相似呀!此時此刻,失去了愛女的母親,心頭是多麼地沉重啊!朱子不禁又回憶起了自己年幼的女兒鯰子來。她的心頭也為之一痛。

祥子是圓乎乎的臉蛋兒,而現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久仁子,面頰憔悴得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地。然而,久仁子在聽完朱子宣讀的警方「送達書」中所述的犯罪事實後,卻意外地反駁說那不是事實,自己當時做了偽證。

「——12月8日我去『珊瑚』快餐廳,見了富士田,這是事實,但第二天我一直呆在家裡。我沒有去投毒殺死那個人!」

「那你為什麼在警察那裡承認了這一切呢?」

「這個……在那麼小的房間里,又是那麼一伙人在問我,我只想早點兒結束,趕快回去休息。他們老說氰化物、氰化物什麼的,我的腦子都亂……」

她認為自己受到了誘供。當她受到警方過於「殘酷」地逼問後,不得不承認了。但事後她與丈夫和律師交換過意見後,認為警方並沒有有十分把握的物證,便推翻了自己的供詞。

「那麼,案發的前一天,你在見到了富士田先生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麼?」朱子問道。

「……」久仁子沒有回答。

「奧平誠次所說的,祥子小姐在富士田的教唆下進行賣淫活動是不是事實?你是不是想問這個?而且,富士田是怎樣回答的?」

久仁子一直盯著辦公桌的邊兒,表情十分為難。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了:「——一開始,奧平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一口否定了,但後來他看出我問不出名堂絕不會罷休的樣子,便回答說只是有那種感覺,但究竟是誰在從中操縱她確實不知道,後來就再也沒有說什麼。……但是,這對我就已經夠了。奧平的話里提到過富士田這個名字,我也覺得祥子生前有這種跡象。後來,我就對奧平說,祥子幹了這種事兒,完全是她自己的責任,她又不是一個小孩子,自己的路要她自己去選擇——不過,我總想知道一點……」一說到祥子,久仁子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語調也漸漸地低沉下來。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祥子為什麼要幹這種事。難道她是為了錢?……真的是為了這個……而且從我知道的情況來看,祥子幹這種事沒有得到多少錢嘛。她也沒有什麼高級的化妝品,要不就是藏了起來,或是全部揮霍掉了?要不就是為了吃喝玩樂?這一點我怎麼也不明白……」

「富士田怎麼說的?」

「不,他說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奧平誠次知道嗎?」

「我問過了,他說祥子也沒有對他講過……」

「結果,你就要找到富士田問個清楚?」

「是的……」

「你們吵了嗎?」

「這個……我說你就算是沒有在背後教唆祥子,至少也是知道祥子的行動的。我不信你一點都不知道。我要是早一點知道,也許會把那些男人殺死的,我恨透了那些男人!」久仁子氣憤地罵了起來,富士田也不甘示弱,和久仁子戧了起來。談話沒個結果,久仁子便離開了富士田的房間。

「後來你去哪兒了?」

「我步行到新榮町,乘地鐵回家了。7點鐘我到了家,家裡沒有人,但我也沒有去我嬸子家!」久仁子的目光里流露出了哀訴的神情,「第二天我也一直呆在家裡。檢察官先生,請再進行調查吧,肯定是別人殺死了富士田的!」

「可是,掉在水溝旁的那支圓珠筆又怎麼解釋?你已經承認了那是你在家用的筆,還查出了你的指紋。你還說了,在案發的前一天,你從富士田家出來後,沒有走到那個水溝邊上呀!這樣的話,只能說是你在殺死了富士田後,隨扔鑰匙一塊兒把筆扔了的——」

「不,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久仁子眼淚汪汪地打斷了朱子的話,「真的……我之所以說謊,是我擔心警方會因為那支圓珠筆牽連到我丈夫。我家裡還有一個兒子……為了英和,我不能讓他爸爸被抓起來。……不過,我丈夫在那段時間裡一直在公司里……」

「坦率地說,我也覺得這次的事情和6月份的事情有什麼聯繫。」檢察事務官矢津用一種感慨的表情回答著朱子。

在對久仁子的調查取證結束,由法警將她帶走之後,朱子和矢津便在辦公室里談論起這件事兒來。初冬午後的陽光,從矢津所坐位置西面的窗戶里射進來。淡淡的霧氣從伊吹山方向漸漸地向養老山脈移過來,看上去山上似乎已經有了一點兒積雪了。

「6月份的事件,奧平誠次第一次是以『傷害致死』嫌疑送來的。他在北澤昌代家問路時,從背後突然拍了一下她。北澤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地把手中正在鏟草的鐮刀向後揮過去。正當兩個人爭奪這把鐮刀時,中尾正好從外邊走過來,而奧平回過頭,看清了中尾後把鐮刀向他揮過去,那麼這的確就是『傷害致死』罪了。」

矢津已有些謝頂,這會兒前額和頭頂上冒著汗,在陽光照射下閃著亮光。他向朱子多少傾斜著頭,一邊念著警方的「送達書」,一邊加上了自己的話解釋著。平時他很少講話,但和朱子談到案情時,總會把文件或材料仔細地看好,說話十分注意邏輯性,措詞嚴謹,具備一名法律工作者的嚴肅工作作風。朱子到名古屋地方檢察院任職才9個月,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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